如果不是被一只狂热且嗜血的雌性蚊子“吻”醒,林风大概还会继续昏昏沉沉地睡上很久很久。令人“伤感”的是,那只冒然“献吻”的蚊子,被林风轻轻地抚弄了一下,这会儿已化作一小团黏糊糊的不规则块状物,只是旁边仅存的那一条痉挛着并努力踢蹬着的稍许完整的纤腿,提醒林风勉强联想了一下她曾经的“绰约风姿”。不过她的“吻”还是留下了一点儿印迹,一个小包很快便鼓了起来,苍白地诉说着这个刚刚发生的不幸的故事。
这里是学校图书楼六楼西边走廊尽头的一个小隔间。环绕着厚重幽暗宽阔的中央步梯的口字型回廊,铺着老式建筑常用的嵌着草绿色和赭石色花纹的水磨石。这一层似乎是被人们遗忘了,毫无生气,地上积攒了厚厚的灰尘。回廊的一角,是一道昏暗的走廊,地上散落的已经褪色的老宣传画残片及天花板上破裂的灯罩,也在说明着这里已经很久无人光顾了。而在这走廊的尽头,却突然亮堂起来,阳光穿过屋顶发黄的玻璃投射进来,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晃动的光斑,无数的微粒闪着光在浑浊的光柱里飞扬,让人突然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里的地上横七竖八地堆积着各种建筑尾料:灰色的水泥袋子、随意躺倒的油漆桶、没用完的瓷砖、成捆的木板和钢筋……这大概是建楼时那些偷懒的建筑工人们遗留下来的,上面覆盖的灰尘和蜘蛛网,足以说明年代是多么地久远。这些建筑尾料的后面,竖着一根约四米高一米宽的方形石柱,这个小隔间就在石柱的后面,隐蔽却不晦暗,大概十几平米的空间,既像一个大型的阳台,又像一个宽一些的走廊,不知道当初这样设计是做什么用的。靠西的这一面是一个大型的飘窗,高大宽厚的玻璃窗下面是三米长一米宽半米高的台面,上面铺着厚重的大理石板,虽然已经被林风打扫得相当干净,但岁月留下的沧桑感,就如同上面这发黄斑驳的玻璃窗一般,无法抹去。这隔间的其它几面都被大理石板材包裹着,整洁而肃穆,尤其是距地面两层多高的屋顶,直通图书馆的七层楼顶,竟有点儿巍峨的样子。
一个人呆在这样的空间里,着实有些孤独,但林风就是喜欢这份孤独,甚至于有些痴迷这份孤独。林风幻想着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天地,他迷恋并徘徊于此,享受着这被世界遗弃的感觉,只有肚子饿极时,才意识到该回归尘世了。林风觉得这里就是为他准备的,它的存在,就是为了等待林风某一天的造访,所以,当林风穿过走廊,绕过石柱,叩开那扇简易破旧,斑驳干裂的木门进来时,它便突然变得豁然开朗了。那天林风很激动,虽然没有在这尘封的密室里发现“武功秘籍”和稀世珍宝,但像林风这样孤僻内向且有着文艺范的青年大学生,突然发现还有一个跟自己一样孤寂避世的小空间,总是能迸发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那种强烈的亲切感瞬间便爆棚了。
林风来自偏远的农村,他那被贫穷压弯了腰的父母,从他出生开始,便把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这无疑给他增加了极大的压力,但这种压力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动力,反而让他变得非常的叛逆和自卑。他离家出走过,甚至幻想过自己是个孤儿;他不善言辞,记得刚考进大学艺术学院美术系时,他用浓重的家乡方言颤抖着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同学们哄堂大笑,那笑声持久不息,完全令他无法讲下去,最后只好狼狈不堪地逃回自己的座位。从那以后,他好长时间不敢在公开场合讲话,不敢跟同学们交流;同学们的嘲笑进一步加剧了他的孤傲,那段时间,他总是感觉每一个同学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别人眼里都是不得体的。他常常一个人在校园里找些偏僻的地方呆坐,游荡,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发现了这个位于图书馆六层的小隔间,它好像所有探险小说中描述的远离尘世的密室一般,隐蔽而神秘,就像特意为他准备的一般。
他给这间密室起了个名字:吟风室,并从地上捡起一块白石灰在木门上写上了“吟风室”几个字,算是宣示了“主权”。这个可爱的小屋,如同一座孤岛,但又不似孤岛,因为他可以在这里,通过窗子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而跨出那个木门,则可以重临这繁华的俗世,在这样一个似乎被遗忘的角落窥视窗外的世界,的确有一种特别的感受。
林风依稀记得是午饭后睡着的,自从发现了这个“密室”,林风几乎每天课余都会来这里呆一会儿,看看书、发发呆,有时也会在这里完成他的绘画作业,或者给远方的朋友写封信,偶尔也会在飘窗上躺上一会儿,说实话,躺在这里并不太好受,大理石板没有任何的弹性,也不温暖,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季,也散发着丝丝寒意。
这会儿大概已是下午四五点时分了,阳春时节和煦的阳光正透过发黄的玻璃窗折射进来,在林风身后的墙壁上,打上跳跃的浅淡光斑。从飘窗往下看,便是学校艺术楼正门前那长的不近情理的台阶了,具体有多少级台阶,林风没数过,但他清晰地记得,刚进入大学的第一天,林风站在这古朴的青石台阶下面,大脑中立即出现了巍峨的玛雅金字塔神庙。
台阶的顶部,是个面积硕大的平台,与其说是平台,倒不如说是广场更恰切一些,实际上,它的名字也的确是叫艺术广场。这会儿那广场上还没啥人,偌大的一个平台,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只鸽子在踱步。矗立在一侧的艺术楼的影子,铺满了整个广场。
每个周一至周五的下午五点到六点,是这个艺术广场上最生动的时光,艺术学院的一部分女生会在美女体育老师阿依古丽的带领下,集中在这个广场上跳健美操,再过一会儿,她们就应该来了……
身姿娇美且富有表现力的女大学生们,穿着略微紧身的各色运动服,在这里用曼妙诱人的肢体卖力地挥洒着青春的汗水,整齐划一,节奏欢快,招引来了层层叠叠的雄性看客,这些看客们基本上都是校内的学生和教职工,其间也会夹杂着一些民工打扮的人,他们会准时集中在这广场的四周等待着,贪婪地欣赏着,孜孜不倦,既自律又执着,仿佛这是他们与女大学生们共赴的一场豪华盛宴。
其实,还有一个忠诚的看客,这便是站在图书楼六楼玻璃窗后面的林风,不过林风更关注的是古丽老师。林风认为,这二百余名艺术系自命不凡的女大学生,跟古丽老师相比,瞬间就苍白得令人不想再浪费自己宝贵的目光了。他甚至认为,那些每天准时汇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