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道河赶紧把存单重新放回自己的贴胸衣兜里,然后说:“你个瓜婆娘,真要烧了,老子活剐了你。”王三娘道:“来呀,剐呀,贪财鬼。”
金道河放好存单,怕存单真会飞一样,紧紧地按着胸前外衣,连忙出了厨房,坐进堂屋后,他才放下手和心来,开始盯着院坝外绿油油的麦苗,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想着心事——猪草他是不会宰的,等野人回来再宰吧,这些都是他干惯了的活儿。
却说野人把心中的愁怅唱出来后,突然看到喜儿的父母回村了,而喜儿却没有跟着回来。按理说,她骑自行车的话,应该比二老先回村的,可是她却没有回来,难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喜儿不光去相亲了,还真的看上了那个不知是什么来路的人?这小小的高院场会有什么人比他野人还牛皮的?野人想不明白。突然,他决定用自己的易经八卦知识好好算一算,看喜儿相的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能不能成事?如果他们不能成,那么喜儿跟自己能不能白头到老?野人闭上了眼睛,突然,他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易经八卦很厉害,但现在人知道或者说弄得懂的非常少,老祖宗有一个规矩,测算谁都可以,但轻易不要测算自己,也不要去测算亲人,否则必遭祸殃。
野人多次抑制住了给自己算一卦的冲动,他什么都不缺,他从生下来起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对物质不感兴趣,他甚至对钱财也不感兴趣,书读了不少,从小学到大学,他几乎都是班上的第一名、尖子生,读书于他也是没有任何难度的事情,不然的话,也不会很轻松地26岁就拿到英国牛津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可是,他不喜欢在西安生活,更不喜欢做何氏集团的继承人,他喜欢农村,他想做一个新时代的农民,哪怕穷一点他也喜欢。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怪人,是一个让所有世人都无法理解的人。放着亿万家财不要,放着美女娇娃不抱,却要当乞丐当流浪汉,还要去追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寡妇。而且,这个寡妇还不一定会选择他……
野人不敢想自己的事了,一想起来,他心里就非常不舒服,眼里就会浮现出只比他大3岁的后妈邱凤那副丑恶的嘴脸。其实同父异母的弟弟何懿仁,比他小了18岁,眼下还在上高三,成绩却非常差,根本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做生意,就喜欢打游戏,网络上什么游戏热门他就玩什么,而且无一不精。这样的人如果做了家族企业绍龙集团的董事长,野人相信要不了几年,这个总资产超过千亿、以父亲名字命名的集团公司,不垮掉才怪。可是后妈力捧弟弟,毕竟是她的亲儿子,野人又正好不想做金钱的奴隶——哪怕是风光无限的、拥有价值5亿多元私人飞机的绍龙集团董事长,在他看来,也不过是穿着高档西装的奴隶!于是,他不辞而别,什么都不要,连手机都扔了,没有谁能找到他,还办了个□□,化名何懿家(喜儿看过这个□□),真名其实叫何洪金(喜儿仍旧被瞒着),也不住酒店或旅馆,怕留下自己的影像,为了不让老爹派出来寻找他的多路人马认出来,他还把自己打扮成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去乡村到处游荡。直到无意中走到土弯村,碰到金喜儿,他才安顿下来。不过,这样真实的情况,他谁也不敢告诉,包括金喜儿。他只能说自己的化名,只能自称野人,然后流浪的理由是中了套路贷,还不上钱了,让人追得四处奔逃。这个理由让金喜儿一家都信了。野人很高兴。他想忘掉过去那些显赫,忘掉那些数字游戏和是是非非……
野人不后悔,他现在一个人隐身在柏树林里,像隐身在繁华之外,看水牛埋头吃草,看牛尾不停地甩来甩去,然后唱歌,想怎么唱就怎么唱,不担心有人笑话,也不用听那些虚伪的掌声,多么自由自在呀。
然而他的前途仍旧未知,充满变数,他的隐居梦,他的田园梦,是否能够彻底实现呢?他不敢算这些,无论自己还是62岁的父亲,无论是39岁的后妈还是18岁的弟弟,他不想提前知道他们的命运,就像他不想预测绍龙集团的命运一样,可是,现在他想测算一下喜儿的未来了?他最在乎喜儿了,他真心不想失去他。
于是,野人蹲了下去,用易经八卦的知识,用柏枝在地上摆阵形,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线条,可是他算到一半时,突然站了起来,放弃了。喜儿已经是自己的亲人了,不能算她,如果什么都提前知道了,他们今后的人生将失去意义。于是,野人用脚三两下踩乱了自己的图形,彻底不算了。
“顺其自然吧,天意不可违。上次无意中看到喜儿的丈夫牛才将不久于人世,已经是罪过了。这次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何况他现在的水平还不敢保证每次的推算都比较准确,将来都会应验,因此,不算就是对易经八卦最好的尊重。偶尔用于陌生人是可以的,平时就当是一个游戏和消遣吧。”野人自言自语,算是给自己的这个业余爱好作了一个明确的规定。
然后,野人就开始唱歌,看炊烟从喜儿家厨房冉冉升起,数分钟后,整个土弯村都漂浮着绸缎状的炊烟。
野人有些饿了,等着金道河那大嗓门呼唤他回家吃饭。
这边在等着,那边的喜儿可没闲着,经过原地数次反复熟悉,在李天棒的指导下,她终于端着方向盘,轻轻松了刹车,宝马730开始缓缓起步,随后喜儿把踩刹车的右脚往右移,轻轻放到了油门上,然后缓缓加油,宝马730便欢快地轰鸣着驶出了地下停车场。随后驶过草坪向宽阔的路面驶去。
“稳住方向,手不要乱动,油少给点,你都好久没有摸车了,速度不要太快,控制在30公里以下,先跑几公里找一下感觉,反正这路上车不多,农村娃儿些都在城头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他们才开车回来,你就慢点开。”李天棒实际上比喜儿还要紧张,他可不想给自己弄出点意外来,老胳膊老腿的,撞坏哪儿的零件,恢复起来都比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