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改没改主意......”西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打您搬到这朝云殿起,他就月月找人递话进来,没落下过一趟。说来也真是邪门,他一介才中了进士放实任的小官儿,哪来的门路往内廷里伸手呀?分明是有点些手段的。可你要说这姓陈的脑筋好、会钻营吧,他偏生又听不懂人话,像个憨傻的。多少回了,您都斩钉截铁叫他别再往这上头打主意,后来压根儿就不再理会,他倒好,直到今天仍没断了念想,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千扬说好办,“下回他要再遣人来,你什么都别说,直接将人往福宁殿送去就完了。我处置不了,圣人娘娘拿着宫规法度,还奈何不了这些宵小?我可懒得同他周旋。”
西兰犹豫了瞬,“那不好吧,宫里头最忌讳私相授受,那人要上圣人跟前儿将陈年旧事一次次都抖落出来,咱们虽然什么也没干,可也有嘴说不清。”
千扬想了想,“那就往官家跟前送——官家要是敢冤枉人,我有法子叫他好看。”
这头千扬盘算着叫官家好看,那头官家确实不太舒坦。大夜里叫宰辅喊醒了去前朝议事,一连好几个时辰没带停,直到这会儿,才回到勤政殿。
腹中空久了,脚下都打颤,潘居良忙扶了一把,引官家往罗汉榻上靠着,一面回头示意传膳,“官家昨日在宫宴上便没太进吃食,硬生生捱到这时辰,可实在对身子不大好。”
官家接过内侍递上的热巾子,狠狠搓了两把脸,好半晌才闷声答:“宋卿六十出头的人了,都没吭一声,同朕一道熬了大半宿......朕要在这群老臣面前说朕耐不住饥饿,这像话吗?”
哎,年轻君主御极不久,威信尚浅,愈是身居高位,愈常有这样瞻前顾后、甚至如履薄冰的时刻。潘居良心中叹惋,一边着人侍候官家用膳,一边变着花样赞官家圣明。
官家到底年轻,稍用了些吃食,精神头立时好起来,又是生龙活虎的明锐之姿。
国事无虞,官家心头松快,不多会儿,便搁下碗筷,慢悠悠向潘居良问起了闲话,“朕叫往朝云殿送的东西,都办妥了?”
潘居良呵腰笑说妥当,“官家放心,那两株梅树,臣亲自盯着人移栽的,御苑里移树的功夫,臣也里外里都瞧了,没不曾见着有何处特殊。”停了停,忙又补充说:“官家放心,昨夜的动静,只要是人闹出来的,臣定能将那人揪出来。这内廷虽说人口多,可桩桩样样皆有定规,是以事情皆有迹可循,各值上有何人,何时在何处,一查问便知,并不是什么难事。官家且等一等,臣定不会将人漏过了。”
官家“嗯”一声,便略过不再提,却听潘居良又吞吞吐吐起来,“只是另有一事......”
官家犀利的视线调转过来,潘居良立刻不为难了,利落道:“臣先前带人去御苑西边儿的造办处查探,正巧撞上了有个女使擅离职守,便遣人跟上去,两头一寻摸,才发现是外朝有人往朝云殿递消息。”
官家眉头一抖,意外极了,声口霎时冷硬下来,“说清楚,什么人,递什么话?”
潘居良硬着头皮解释原委,“传话的人好查——是中书门下的台谏官,叫作陈孟瞻。至于传了什么话......臣不敢打草惊蛇,想着回禀官家再做定夺,是以尚不可知。”
“陈孟瞻?”从五品的台谏官,大多还不够上御前叫官家眼熟,可此人官家有印象,“朕若没记错,这陈孟瞻是先帝朝最后一榜进士,初授从八品大理评事,朕即位第二年便调任台谏,一路擢升从五品——年轻一辈科举出身的寒门士子里头,要数他官运最亨通。”
官家连连冷笑,问潘居良:“这么位有出息的人物,同朝云殿是什么关系?”
“这位陈大人,是张娘娘的婶母娘家子侄。”潘居良抬起头来,飞快扫了眼官家,“张娘娘八岁上失怙,自此寄居叔父府上,这位婶母同娘娘不大对付,可听闻陈大人向来对娘娘......后来娘娘进宫,陈大人没奈何,这才作罢,谁知道没两年考取功名入仕,与内廷有了牵搭,又来变着法子向娘娘递话......”
“好啊,好得很!”官家心头火起,怒气快窜上天灵盖了,说不出的不痛快。霍然一下立起身,当即便要往朝云殿去问个明白,“难怪她一门心思想要出宫去!原来是外头还有人一心等她呢?好得很,她当朕是眼瞎还是怎么的,随她怎么蹬鼻子上脸?她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