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也到了。
尚未勒稳马,绯衣人便迫不急待翻身下马。
雪地甚滑,他落地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就踉踉跄跄扑来,“啪”一声,在宋唐心脚下拜了个五体投地。
来人想来摔得不轻,眦牙咧嘴站起,尴尬环顾一圈,一笑:“就当给诸位拜早年了!”
蒙面人望着他,眼角很是抽了好几抽,眼中流淌出许多艰涩后,道:“撒!”
顿时,不知何去何去的众刺客醒过了神,开始分散后退。
宋唐心全神贯注于杏眸蒙面人,一眼都没看这个“行大礼”的绯衣人,见杏眸蒙面人后退一步,转身就跑,她柳烟眉一拧,就要去追。
绯衣人见她纵身抬腿,顿时双目一敛,闪电般向她伸手。
可他低估了她的速度,未能抓住她的肩,五指如勾,却意外勾回她系于脑后的面纱细带。
宋唐心忽察脑后被一扯,然后面上一凉,面纱被人扯走,她蓦地回头……
面纱正被绯衣人攥在手中,随风飞扬。
她怒目瞪视……
才发觉这人是二十许的景唐男子。
他瘦挑的身子长若修竹,绯色锦袍松松套身上,一张容色玉曜的小圆脸,细长的眸子将睡欲睡,饱满的卧蚕下泛着青瘀色。
许是方才跌了一跤,头上幞头歪斜,甚有些纨绔模样。
他细眸眯起,待看清她的脸,愣了一霎才斥:“你不懂穷寇莫追?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这闲事如若不管,她新认的兄弟就要暴尸当场。
懒得与他争论,她反问:“你是见了地上有屎?”
没头没脑的话,教年轻景唐人低头好一通找,又拔拉袍子察看,讶然摊手:“没见啊!”
她笑了,“那你在抢什么?”
男子这才反应过来,她骂他是狗。
他细眸弯下,勾出一双新月,却轻叹:“还真是……不知死活的胡姬!”
宋唐心柳烟眉一蹙。
她自小就介意别人称她胡姬,很介意!
她爹说过,她吃景唐人的食,学景唐人的识,说景唐人的话……一声“胡姬”,并不足以让她与景唐生分。
立剑正身,她冽然道:“我宋唐心,唐是景唐的唐,心是向着景唐的心……”
这一通慷慨激昂的话,年轻景唐人并没心思听。
长街远方,大队人马正急急赶来,不止有守城军,还有打着节使府旗幡的仪仗侍卫和府官。
他们遥见满地尸首,顿时呼啦啦加快冲来……
年轻景唐人从远处收回目光,截断她喋喋不休的自白,凉薄道:“管你是糖心还是肉馅,给我马上离开!”
宋唐心激昂天地的的话没放完,就被他一句话塞得直翻白眼。
正想骂人,却见他将晕迷的年轻西阗人抱起,朝府兵迎去,满脸殷勤喊:“我方才拼死救下他,可他还是伤了,你们快看看吧,这是位西阗贵人呢!”
宋唐心算是看傻了眼……唯有啐了一口!
人明明是她救的,他却抱着人向西阗人讨好卖乖?
有意思的是,府兵将受伤的西阗人接过后,数柄雪亮亮的刀立时抵上了他的后背……接着他就被五花大绑了!
宋唐心险些笑了出声,笑吟吟乐见其形!
可当那些府兵也朝她涌来时……她顿时乐不起来了。
她爹宋时明之所以将她养在上屯村,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因为她的胡姬娘。
她娘是前节使家中的宠姬,二十年前从节使府逃掉被她爹捡回,然后就有了她。
十五年前,她爹带着胡姬娘去看花灯,在大街上被节使府的人认出,将她娘抓回去杀了。
……而她长与她的胡姬娘实在太像!
虽前节使一命乌乎,可毕竟这场乱象未歇,若被人查出她是胡姬娘的女儿,千香坊少不得会与这场流民事件牵扯上……
这下好了,一壶黄汤灌下,热血冲头,竟忘了这一茬。
歉然回首望向她的马车……陈立已无影无踪,徒留几个手执棍捧的护卫。
她便又笑了,点点头,妙极!
陈伯走南闯北,出过西域到过景唐,能安然活到现在,正因他这份机敏。
年轻景唐人被押着经过她面前,还道她是嘲笑自己,目光不甚开心地朝她横来。
她被围于府兵堆里,回剜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
“美人没见,蠢人倒是见了!”年轻景唐人语气恹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