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想了想:“应该不算吧。”
“为何不算?”
“他们的宇宙常数都一样,宇宙规则也一样,只是距离有点远而已。无法接/触的只是这两颗星球上的人,他们没办法产生物理上的接/触,但从规则的角度上来说,他们已经接/触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好,那本尊再问你。假设有两个不同的世界,双方距离之近,在于咫尺之间,但双方无法接/触融合,只因彼此规则常数不尽相同。这算是平行宇宙么?”
靳一梦思考了一下:“应该……算?”他问,“距离有多近?”
“就像你跟你的影子。”
靳一梦呼吸一窒。隐隐约约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熟悉的事务不再熟悉,而是产生了别样的意义,这种感觉莫名的令人毛/骨/悚/然。“但我的影子受我支配,而这个保罗……你刚才说,他可能会有自己的一生。”
“通常情况下,投影的世界确实受母世界支配,就像你的影子离不开你一样。”尼德霍格淡淡说道,“但你的影子并不仅仅受你支配。影子的形状行动固然跟你有关,更多的却是受光线影响。有什么样的光,就照出什么样的影子,多个光源会创造出多个投影,影子投射在不同的物体上,表现也是不同的。”
忽然间,眼前景象再度扭曲变幻,大道、旅店与少年旋转着消失,从物质的存在解离成虚无的光影漩涡……等一切再度清晰,却是在一处小山坳里。其时正是夜晚,月上中天,繁星点点,山林里草繁树盛,虫声鸟鸣此起彼伏。靳一梦一眼就看见一名少年躲在灌木下的溪水里,面色沉静如水,呼吸压得极轻,心跳似有若无。他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看到一只狼兽在不远处,庞大身形伏/在一只野猪身上,正开怀大嚼。
“这一个倒是叫作詹姆。”尼德霍格说道,“他是东方驱魔人和长峡屠狼者之/子,父母在卢西恩掌/权后受到迫/害,自己逃出来流浪,凭手艺换取温饱。他这时接取附近村庄的委托,来干掉那只骚扰村/民的狼兽。”
靳一梦饶有兴致地打量少年,发现这少年与前一个相比,竟然是年长几岁,身形面目依稀有了男人的影子。“如果他们是我的投影,那岂不是说,在我进入黑夜传说宇宙之前,这两个人都不存在?”
“不止这两个人不存在。”尼德霍格说道,“是这两个世界都不存在。”
“我/操,老/子这么厉害?”靳一梦惊道,但转瞬便了然:“我知道了,是因为斗兽场的介入吧……斗兽场将角斗/士投放到这些宇宙里,等于凭空给这些宇宙创造出了无数个新的未来可能。”他的思路愈发清晰,“你带我看的都是‘过去’,那些新未来创造的‘过去’,可这些‘过去’都是假的,实际上并不存在这些人,就跟你之前在星球大战里给我看的那些一样。他们的出现是因为我,所以是我的投影。”
“对于身处‘世界’之中的生灵而言,‘世界’是无限的,不止横向无限,纵向亦是无限。”尼德霍格淡淡说道,“就像这两个投影。他们身处于投影的世界,只要这个世界不因种种缘故分/裂出来,化梦幻泡影为真/实不虚,成为真正的宇宙,他们就只能是投影,一切命运受母世界支配。比如你在战争后期离开长峡,此后不再出现,他们也会因为种种缘故离开长峡,或是直接逝世……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他们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就连这个世界都是。就像投影不可能脱离照射/出投影的人单独存在一样。”
靳一梦微微一怔,忽然间有些于心不忍。“但对于他们而言,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喃喃说道,望向那名少年。年轻人不过十四五岁,身形瘦弱,脸颊带伤,手上生茧,皮肤被冰凉的溪水泡得发白,嘴唇冻得青紫。
一个父母双亡、颠/沛/流/离的男孩,究竟要经历多少艰难困苦与恐怖考验,才能完成他靳一梦创下的一世之功,摇身一变,化身三河伯爵詹姆·科蒂?
就在靳一梦凝视少年时,少年似有所觉,眼珠微微一动,似迷茫似困惑,望向树影深处。在少年眼中,只能看见风动林梢,月满枝头,并不知男人正在树下凝望他,目光/复杂得一言难尽。
“真/实,何为真/实?以蜉蝣之朝生暮死,比恒星之恒久璀璨,蜉蝣可是虚假?以尔等蝼蚁之渺小,度我等成道者之永恒,尔等可是虚假?以猿猴之粗陋智慧,量宇宙之奥妙、造化之神奇,猿猴可是虚假?你今日所见之虚假,焉知来日是否会变作真/实,今日所觉之真/实,来日是否又会是虚假?真/实与否,存乎一心,由你定义。所谓修/道者,正是要不断突破自我局限,以自身之渺小,代造化大道之无穷!”尼德霍格的语气难得不再冷漠,而是渐转高昂,“再高明的法术道理,也不过是天地宇宙之造化规律被人堪破,为人所用,所以凡人永远大不过老天,修/道者永远高不过白塔。本尊一出生就是法相,短短三十年便登临神魔之境,百余年便成道,觉者陨落后,更是称霸整个混沌海。耶梦加得那小子说本尊已经天下无敌,是当之无愧的最伟大者,我却问他——哪怕天下无敌,也是在天之下,何来最伟大之说?”
靳一梦眼前景象再度扭曲变幻。他只觉自己仿佛穿行在一个隧道里,周边景色飞速后退,无数种奇异的颜色,无数种游离的能量,无数道破碎的规则……好似有一万个万花筒揉碎在一起。
某一个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条……庞大威严到难以形容的黑龙,生有羊角、人面、七爪与十三翼,于一片浩瀚广袤、奇异玄妙的混沌之中翱翔。那混沌之海,仿佛一张发了疯的抽象画,光怪陆离的颜料大团大团地挥洒,漩涡般搅动,激流般冲刷,沸腾般翻涌,呈现出无穷无尽的变化。唯有黑龙所在之处,潮汐平息,漩涡休止,暴戾无序的混沌之海仿佛也畏惧黑龙的伟大与威严,在祂爪下瑟瑟发/抖——
然而那双黄金竖瞳只牢牢盯住混沌之海的中心,那里赫然矗立着一座白塔。那座白塔下至无垠,上不封顶,没有高低的概念,没有大小的形容,没有远近的差别……它是真空、妙有与归墟,是道的尽头,最终极的真/实。
这是……尼德霍格昔日所见的白塔?
就在这时,尼德霍格忽然“啧”了一声,靳一梦所见的奇异景象顿时烟消云散。“小子,没疯吧?”祂问道,随即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