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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1 / 2)

一只戴着扳指的手掀开帘子,落在烟幕下,也落在温清比雨更茫远的目光里。

有碎雨溅了进来,温清微眯起眼,定定凝视着谢微知的面庞出现。那张她上一世见了很多次,总是高高在上的,她骨子里既忌惮又厌恶至极的脸。

幸好,幸好你这世还是出现了。

她扬唇一笑,恭顺垂目,行了个笨拙的礼:“拜见贵人。”

头顶传来一声温笑:“这便是四儿吧?何必拘礼,快快请起。”

“谢过贵人。”温清直起身,却还是垂着目。

静静等了会,谢微知的声音重又响起:“听闻你是被父母自愿卖掉,刘婆为了银子自然是信。可我现下看着不像,四儿可是在故意诓骗人?”

“骗”字落下,一道惊雷忽的划过天际,昏沉的天里,两人匿于雨幕后的脸,同时被照亮,每个细微都一览无余。

谢微知是笑着的。温清的脸是决绝的。

“敢问为何不像?”她询问,对方却是微笑不答了。

温清默默将袖中拳头攥紧,抬眼道:“又敢问这个原因真的那么重要吗?若我觉得自己徒留家中,不过是一日日地成为爹娘的累赘,想把自己卖了呢?”

上方轻笑了声:“不过七岁的丫头,把卖说得如此随便,你可知道这代表什么?”

“不过是从一个桎梏转到了另一个桎梏。”温清不假思索,“但眼下这个桎梏更令我心焦,无论爹娘对我如何,对我好,我怜他们,对我不好,我怜自己。两边都不得好,这算什么?这种生活我受不了了。”

“不如没心没肺地逃到另一个桎梏里去,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让四儿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就行。”她顿了顿,“另外,务必也要保我爹娘一生平安顺遂,这便足够了。”

细雨依旧连绵下着,丝毫没有将息的意思。而谢微知的下一句如一滴格格不入的急雨,狠狠掷在地上:“你说什么都可以做,那我有一日要你取你爹娘性命,你又该如何呢?”

“这便是我要说的了。”温清又垂目躬身,“若爹娘离去,四儿必会紧随他们而去,绝不会犹豫。”

谢微知大笑两声:“四儿这孩子真让人摸不透,先是要弃你爹娘而去,结果到头来,还是处处想着爹娘。该说你心思奇怪呢,还是我想得太多?”

“不是我弃他们,是他们弃了我,这点从未变过。”温清纠正道,“怪就怪他们活得太低,给我的也太少,可既然亲缘一场,我心里带着愧疚,是断断不能再辜负他们的。”

“想必贵人的孩子就不会遇上被爹娘卖掉,或是自己卖掉自己这种糟心事。”她心思一动,又故意添了这句话。

“哦?”谢微知声音平淡无波,一笔带过,“那他也得有这福分活到这岁数。”

这句淡淡的话,恰如凭空的又一道惊雷,刹那间劈在温清心头,她重重一震,费了很大力气,才稳住了将要崩塌的面色。

也得有福分活到这岁数?什么意思?难道——这世的谢明钰已经不在了?怪不得......他这几日迟迟不曾出现。但不对,不对啊......好端端的怎会连七岁都没活到,上世那个幼年即名扬天下,光彩夺目的小公子怎会早早就泯为幻影?

明明,她还没来得及在他身上解开牢牢围绕在她心头的谜。

定是有什么误会,她还得再问下去。温清强压心神,正快速思索着如何开口,另一边的谢微知却似无意再多留,倏然收回了手,帘幕哗的落下,宛如向她无声下了道判决,斩钉截铁。

紧随着是谢微知的声音,冲淡了温清心头的最后一丝迷惘。

他说:“明日这时会有一辆马车来接你,登与不登都在于你。但既登了,就回不来了。我不需要你的卖身契,因为没必要。过几日就不会有四儿这个人在世上了,官府也不会查到——”

“请贵人慢着。”温清忽然出声,谢微知也没想到她会打断他,生生刹住了话头,继而陷入沉默。

“四儿跟刘婆说过,要去便是富贵至极的人家,要飞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贵人怎就能证实自己就是我要的去处呢?”温清仰脸问道,声音清澈,仿若终归只是个天真莽撞的孩子。

帘子重又掀开,只不过这次没有露脸,只伸出了只手,虚虚提着个玉镯,一副随时要被松手扔下的样子。温清下意识去接,镯子便落在了她的手心。

一片温和的凉意瞬间延展开来,她定睛去瞧,白玉通体剔透,中间缠着镶金段,上面坠了颗翡翠,白金绿三色浑然一体,巧夺天工。就连玉体上的唯一缺憾——那缕裂纹,也裂得如云丝般柔滑。

不巧,这个镯子温清上一世听过,其名为瑶光镯,传言是前朝神匠所造,价值百万金银。谢微知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在暗市上得了它。再然后......她又听闻谢明钰平生最喜白玉,这个镯子便给了他,“饲玉公子”的名号,也是这时候传出去的。

按理说,瑶光镯的主人只会是谢明钰,怎的如今到了她温清的手上?莫非,这世真的有所改变,谢明钰已经不在了?

温清正思绪翻涌,车内谢微知淡道:“这镯价值百万金银,现下就赐予四儿了。如此可否证明?”

温清装作一副不识货却逞着强的模样,将镯子翻转,上上下下都看遍,才若有所思地“唔”了声。

“这样便好。”谢微知似乎又笑了声,“四儿想要飞上枝头的愿望,我也尽可以满足,只要你带着颗忠心便好。”

他敲了敲车窗,车身重新开始缓缓移动,随着鞭声两下,庞然大物加快速度,从左往右疾驰而过,溅起水花一片。

直到消失在巷道深处,不过少顷之间,它好像从未来过,连同谢微知最后那句仿若劝诱的话语,也从未响过。只有手心连带心底的凉意,仍旧不息。

温清凝视镯子片刻,隔着一层内衣袖子将它套在了腕上,又拉长外衣袖子把它掩住。

然后,她便愣愣地站在雨幕前,冲着屋檐发着呆。雨中忽而有人踩着水花经过,身影近了,原来是方才归家的柳寡妇。

同往常一样,她的目光刚与温清对上就转开了。她正要进门,温清急忙出声去唤她:“柳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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