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钰。”温清又重复一遍,声调升高,连同目光锐利地射在对方身上,如同一根崩紧的线,他只要稍有犹豫,就会“锃”的断裂。
他周身波动的气息忽而无影无踪,步子收回去,说话也放缓:“谢明钰?姑娘认识他?”
困惑之意几乎要溢于言表。就差直接问温清谢明钰是谁了。
见他反应,温清心中举棋不定,表面慢悠悠地用鞋底蹭着地面,含糊道:“听你的意思,你同他没有渊源?”
这渊源分两种,一种是你认识他,另一种——你就是他。
“毫无渊源。”他直截了当道:“只不过他的名字,我有所耳闻。其人身为谢丞相嫡子,出生后不久便体弱而死,当时城中风传,故而知道。”
“可慢慢地,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更何况几年后谢相从乡野寻得失落在外的长子,名唤谢明放。如今,鲜少有人再提早早夭折的谢明钰了。”他耐心解释道,“方才姑娘突然提起,令我有些困惑。”
“哦?那他也得有福分活到这岁数。”谢微知的声音又隐隐在脑中回响,同“他”说的话一齐重叠,转着圈,天罗地网般盖下来。
“没事吧?”他见温清神色微变,伸手要扶。
“无事。”温清慌忙摇头,侧身让过。
他的手到半路,又收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叹:“明钰早夭,未与世人结缘,若知晓今日依旧有人记得他,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温清闻言,不确定地蹙起眉。尽管他言语如常柔和,语调中却隐约透出对“谢明钰”此人的不屑。
“你不喜欢他。”是笃定的语气。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倒轻笑出声,款款道来:“倘若他没有早夭,好好地活到了这个时候,身为谢家嫡子,必是万人仰望,风光无限。但一路过来,堆砌他长大的是什么?金银与家世名利。可姑娘须知,它们还有另一个名字——白骨累累。”
“姑娘说我不喜欢他。事实上,我何必不喜欢他,甚至连情绪都不必有。他活着的话,以后不过会是个怯懦、无用、浅薄,徒有空壳的绣花枕头罢了。”他说到后面,一连几个词语掷地有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温清唔了声,随意扬扬眉,笑道:“没准儿,也会长成公子这种人呢。”这种人是什么样的人,她却闭口不语了。
公子二字落入后者耳中,他不自在地抬手,作势要把耳旁碎发拨到后面。快触到时才意识耳朵被箍在帷帽下。迟疑片刻,他又垂下手,脸斜过去:“莫要拿在下打趣。”
温清一笑而过,索性绕过话头,也不再拿鞋蹭地了:“好了好了,不说笑了。况且时辰已晚,还有正事要做。”
“有个好消息。亏得公子的帮忙,我对今日之事有了大致猜测,方才也想出了应对之策。”
对方默然,望着温清奔出屋外,环顾一圈,接着在犄角旮旯翻翻找找。他似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也没有出手制止的意思。仅独独靠着门栏,肩头披着月色。
门栏框住了他,也框住了屋外的一小片景况。景况内忙来忙去的小小身影,也齐齐被装住,停驻在同一块画面内。
短短的几个瞬息在有心人眼里拉得极长,他若是能一直这样望着她.,他们就这样久久被框在一处.....不行,她不该与“谢明钰”这个人有更深的瓜葛。
温清不知,他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嘴巴张了又闭,脚步迈了又收。以至于她回到他身边时,他还是上次眼里的模样——纹丝未动。面纱掀起时,唇角微微向上扬着。
只见温清手中捧了木块回来,停在他面前,兀自继续未讲完的话:“应对之策有两点。其一,不能让任何人发觉他们是如何死的。”她指了指门内的横尸。
“其二,要扮出服下此药的假象。”她又一抛掌中的丸子,对他眨眨眼,把丸掐成两半。转手把一半塞进了先前要强喂她药的人的嘴里,末了还嫌弃地用指头往里戳戳,直捣到喉咙深处。
“剩下这一半呢,干脆就收在身上,以防日后有用。”她擦擦手指,起身随意道。
“如此明显的一粒丸藏在身上,难保不会被人发现。”他提醒。
温清抿唇,身上衣物、首饰都是谢微知所给。以防万一,她只从家中带走了一块随身的帕子,是李氏替她绣的。平日李氏绣东西,温清总爱黏在旁边看,日子久了,如何穿针引线,她也记了个大概。
等等,帕子?
“我有法子了。”温清一拍手,转向少年:“只需一根针线即可。”
可是,针线凭空变不出,得用银子去买。此处看着四下僻静,离街市遥远。况且,他们之中能有谁去买?一个是七岁小孩,一个浑身狼藉。温清的目光暗淡下去。
他看出她心里想法,将染血的外袍脱下,里面是一身束袖黑衣,齐整地裹在身上,完好无损。只不过,携带的药味更浓郁了些。
“留在此处等我片刻。”不待温清回答,他将旧袍和佩剑放在地上,动身融入黑夜沉沉中,临走前回头瞥了一眼。
空旷的原地,只剩温清一人,目送完少年,借着荧荧月光,她蹲下身去看那把剑。
银色的剑身静静躺着,流转月光,再与月光融为一体,本是凶恶杀人器,此刻倒显出几分肃穆来。除却几点朴素的花纹和挂下的剑穗,再无任何点缀——包括题字、图腾等等任何能宣示身份的东西。
就如同它的主人。
温清忽而有种想拔剑出销的欲望。但这剑不属于她,随意触碰未免也太失礼,她一笑,又将想法抑制住。
她干脆捡来根树杈,原地坐下,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画圈圈。
画得树杈尖才磨圆了点,远处黑暗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少年的身影随之浮现,温清丢了树杈起身迎他,他同时递了块东西过来。
温清接走,躺在掌心的赫然是一块花饧,色泽诱人。她不禁望他,他抱臂在旁,也看过来,而后歪歪头:“不吃吗?”
温清放入嘴中,甜丝丝的味道弥漫开来。她上世贵为公主,虽身心受困,但吃食上并未受到苛待。第一次用膳,兰蕙衡芷声势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