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画室,被装点成一条蜿蜒昏暗的长廊。
如同任何一座古老城堡中的景象,画作在走廊两侧相对而视,在沉寂中不见世外天日,永久成为被历史铭记和抛弃的功勋章。
但与古堡不同的是,今日的画作,画的全都是神职的肖像。
画作的排列并未按照地位与年龄,普通侍者、神官、教皇、乃至异端审判者随即排列。有老者,也有孩童,所有画中人清一色身着全大陆人都会认得的神袍,神色各异,但多数空洞而木讷。
空洞而木讷?
希缇亚有些疑惑,按理说卡罗尔小姐的画技高超,她笔下的人物必然栩栩如生,怎么可能让她作出这种评价……
宾客们的脚步声打破了希缇亚的胡思乱想,她能够隐约察觉到管家的目光,今天的画室足够直观,她又不好轻举妄动了。
今天她依旧没能成功召唤墨伊斯,她询问了他,但他不知在忙什么没有回复。好在她和迪迪早就作出了分工,继续由迪迪记录画上的魔法痕迹。
趁这个时候,希缇亚则仔细观察着这间画室。若是稍作分辨,会发现这里的场景应该是模仿了神殿中的长廊。
这样一来,墙上挂着侍者的画像,也就不奇怪了。
此刻,希缇亚的心情早已与前两天不一样。和迪迪纠结与魔法痕迹不同,随着画展的进行,这里的种种怪异让她难以忽视。
比如古德先生脸上的伤。
她刚刚用【迷津之眼】鉴别,发现那道“伤口”处一片焦黑,边缘有着奇怪的翻卷。
比起告诉她这是被镜子割出来的伤口,不如说……是不小心被火烧到了什么留下的焦痕。
“妈妈,我看到我的纽扣了!”拐角之后,小乐蒂欢快的声音响起。
“不,乐蒂,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弗兰夫人回答。
……
夜已深。
深不见底的长廊中忽的传来一声细小的声响,在短暂凝滞的静默中销声匿迹,唯有高深的魔法师能够注意到墙根一点时空魔法的痕迹。
希缇亚手中握着卡牌,悄无声息地循着记忆行进。
在发现古德先生的异状之后,她下定了注意要有所行动。既然所有画作的丢失都发生在晚上,那么她干脆夜里去画室看看。
卡池难得给了她好运,抽出中级魔法【时空倒转】。
虽然名字唬人,但众所周知,高级以下的时空魔法从名字到效用都充满了魔法师的小幽默。比如这个魔法的实际功效是隐身。
时效10分钟,冷却20分钟。
真狗。
希缇亚不得不加快脚步。
昨天与墨伊斯通过“维赛特之眼”交流过后,希缇亚得知他有急事处理,因此并没有召唤他的意识。
至于迪迪,希缇亚毫不怀疑他一定会在靠近画室之前就露出马脚。
白天都算不上明快的房屋,到了晚上更加阴森。希缇亚快步来到画室,脚步一顿。
明明画作接连丢失,然而画室的大门竟然没有上锁,甚至半开半掩,露出足以人通过的缝隙。
在那瞬间,希缇亚几乎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现在的画室是个陷阱。
恰在此时,背后的长廊突然传出了脚步声,紧接着,烛台的光线在拐角处漏出一丝。
有人来了!
希缇亚顾不得多想,立刻钻进了画室。
画室依然保持着白天神殿长廊的模样,长廊并不笔直,而是有几个拐角,希缇亚躲到大门口的视线无法触及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那串脚步声越来越近,即将来到希缇亚藏身的地方。
但越是走近,希缇亚越觉得这声音不像是受过训练的异端或者身强力壮的男仆,反而有点像小孩子……
“纽扣,我来找你啦,纽扣!”
“噔噔噔”的脚步活泼欢快地走来,烛台的光摇摇晃晃,希缇亚露出浓浓的困惑神色。
小乐蒂?
这孩子已经把她的纽扣弄得人尽皆知,今天在画室里,希缇亚好像的确听见她说过看见了自己的纽扣。
所以是掉在画室了?
她松了口气,不是被人发现就好,悄悄地走出了藏身的拐角,打算去其他角落看看有没有什么异状。魔法时限不多,她得赶紧。
然而就在她转过身去,准备走向别处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好像天花板上的粘稠水滴,接连不断地落到地板上,发出无法弹起的闷响。
乐蒂也在此时看到了角落里亮晶晶的东西,她欢喜地扑过去,如获至宝地捡起了和她衣服上如出一辙的纽扣。
因为是偷跑出来的,她知道自己得赶快回去,于是伸手拿起暂时放在地上的烛台,可还没等她收回手,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落在她的手上。
希缇亚也在此时回过了头,瞳孔猛然紧缩。
小女孩脸上挂着独属于小孩子天真的喜悦,烛火照亮了她的身前。而她的背后,那幅孩童侍者的画像高高悬挂,画中人不知何时变成了小乐蒂的模样!
“它”盯着小乐蒂,慢慢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脸,那幅孩童的面孔像是看到了难能可贵的佳肴,随着口中的红色颜料顺着画布一点点淌下,“它”一点点活动着身躯,动作僵硬地从画框中探出身子。
血肉之躯的小女孩被沾湿了手,毫无防备地抬头向上看,一下子对上了“它”的眼神!
“它”察觉自己被发现了,猛地从画框中扑下,小乐蒂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被“它”吞入血盆大口中。
烛火晃了晃,“乐蒂”吭哧吭哧从画框中爬下,一双小手将烛台捡起。“它”踩着欢快又僵硬的步子原路返回,甚至没忘拿走地上的纽扣。
画室再度归于黑暗,狭小的角落没有哀鸣,“啪嗒”一声闷响,门被关上。
希缇亚缓缓放下紧紧捂嘴的手。
小乐蒂……被画吃掉了?
她慢慢从拐角走出,看向墙上那幅悬挂的画。现在那里只剩下一个空虚的背景,无法成为一幅完整的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