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檀是被热醒的，空气中弥漫着蒸腾的热气，房间里面没有空调。
她的额头和脖颈已经浸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子，顺着皮肤滑落，浸湿了身上的衣服，鼻息间充斥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季檀脑子里晕晕乎乎，胸口好像残留呕吐感，她发觉自己似乎躺在地上，想撑起身子，可是稍稍一动就眼前发黑，全身隐隐作痛。
季檀抬起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不经意间看到纤细的胳膊上布满了一道道淤青。
这些熟悉的伤痕让她的心脏似乎在一瞬间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停止了跳动，忍不住有些发颤，难道她又被抓回来了？
她揪紧了衣服抬头环顾四周。
破旧的沙发，暗红色的木桌，桌上已经馊掉的外卖盒，还有墙上唯一的一个气窗。
不是那令人作呕的黑屋子。
这里是哪里？
缓了几口气，季檀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她曾经在小苑胡同的家。
季檀七八岁的时候，季秋阳因为被人追债，无奈之下带着季檀的妈妈何静彤和季檀一起搬到了小苑胡同的这个地下室。
是的，这是她度过了整个青春的地方。
她不是已经淹死了吗？
她还记得冰冷的湖水灌入耳鼻的感受，即便是求死，身体也本能地试图挣扎，叫嚷着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最后氧气耗尽，沉入无尽的湖底。
季檀跌跌撞撞打开卫生间的门，缓缓抬起头看向破裂的镜子，长长的刘海被打湿了露出半张脸苍白的脸，温柔稚气，眼神清澈，没有多年后的那种妖娆却绝望的美丽。
季檀用手捂住眼睛，滚烫的泪水顺着指缝流下，瘦弱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十六岁的我。
我又活过来了。
可是，活过来，又能怎么样呢？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卫生间的水龙头滴答滴答，不停流着水滴。每一滴都像是砸在季檀的心上。
上辈子的噩梦，似乎还在延续。这辈子，又该该怎么摆脱这噩梦一般的生活。
季檀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很久，想了很久，然后，她默默地站起来，把自己收拾了一下。
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任何电视广播，凭借着记忆整理了一下思绪，想起了这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季秋阳昨晚因为季檀要学费的事情，把她打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季秋阳沉迷赌博，从不着家，一个月只有一两次会回到这个所谓的“家”。每一次回来对季檀非打即骂。骂她是扫把星，是赔钱货。
他昨天刚走，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回来的。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凑足学费，离开这里。
季檀在屋子里翻找了一下，果然在书包夹层里找到80块钱，这是她以前瞒着季秋阳攒下的钱。
季秋阳是靠不住的，季檀打算在这半个月，先找个工作挣点钱。
“小姑娘，这个活儿是卖力气的，你这么瘦胳膊瘦腿的，到时候伤了我还得倒贴钱。”
“打工？我们这不收童工，去去去。”
“叔叔我后厨不缺人，不过看你底子挺不错，皮肤也白，前面缺个啤酒妹你干吗？”
“小妹妹，我这个就是小本生意，你一不会骑车，二没手机，送外卖我也用不了你啊？”
……
季檀找了整整一天，几乎跑遍了整个凌源市最繁华的几条街道，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
上辈子学的那点表演，放在这里，没有一点作用。况且，那也不是她想走的路。
在接近四十度的天气里来回奔波，季檀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她从小卖部买了一个最便宜的面包，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蹭着空调填饱肚子。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有一个网吧。
网吧门口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其中不乏有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未成年。
季檀吃完手上的东西，推开门网吧门进去，各种嘈杂的声音充斥着耳膜，她走到前台。
“上网大厅五块一小时，包厢十块一小时，身份证。”网管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正在游戏里厮杀，头也不抬。
“我没有身份证，能上网吗？我暑假作业需要查个东西，家里没有电脑，爸妈不在家，所以……”
女人抬头，看到季檀乖乖巧巧的样子，也没说什么，从抽屉拿来一张身份证给她开了机子，“上几个小时？”
“先开一个小时。”季檀掏出钱。然后找了一台角落的机器，凭借记忆找到了一个网站。这是几年前一个专门兼职的网站，后来发展成国内最大的分类信息网站。季檀在里面搜索了很久，看到一个招聘信息，招聘中译英兼职，没有什么硬性要求，也没有说明薪资情况，而且需要先翻译一份文档进行测试。
季檀下载了这份文档，内容不多，大概2千字左右，似乎是一篇国外回忆录之类的文章。季檀曾梦想当同传，在这上面狠狠下过功夫，加上上辈子在国外的见闻，这样一份翻译，对她来说并不难。
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季檀把文章翻译完成，然后按照邮箱地址发送过去。剩下的时间，又在网站上找了几个其他的本地兼职信息，打算明天再去试试。
连续找了三天，季檀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再这样下去，可能后面半个月吃饭可能都成问题，季檀坐在路边，旁边一个拾荒的老人正在垃圾桶翻找塑料瓶。
季檀苦笑了一下，总不能和老人家抢饭碗吧。
起身，拍拍裤子，季檀决定再去一趟飞鱼网吧。这一次老板二话没问就帮季檀开好了机子。
登录进网站，季檀看到有一条私信。
“你好，你寄送的文件我们已经审查过了，很符合我们的翻译要求。我们现在有一本文学作品，需要中译英，按照260元/千字的价格外包。如果您这边有兴趣，可以拨打电话：0571XXXXXXXX。”
这真是意外之喜。季檀迅速记下了号码，然后跑去楼下的小卖部拨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