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眼前人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苍墨也不打扰，静静等她回过劲儿来，他和她还有好一笔糊涂账要算。
“把我瞪出个洞来也无济于事，你抢不回去了，天条是我的金·手·指。”唐鲤不是没留意到苍墨的视线，对初入天庭的散仙来说，她该做的是跪倒在地三拜九叩，苍墨是天帝长子，是天道执裁，是高不可攀的上神。
吊诡的是，唐鲤平静得仿佛她才是苍墨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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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登基前曾与人间女子相爱，彼时天帝愿意为了她放弃太子尊位，视三界至高如敝屣，但女子丢下了太子与才出生的苍墨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经年无果的寻找中，爱终于消磨成恨，苍墨肖似其母，眉心一点殷红朱砂成了难堪的蚊子血，天帝每每见到就像直面过去愚蠢的自己。
嫡长子金麟出身后，苍墨更是成了天后眼中钉，尚未开蒙就被丢下凡间，名曰渡劫历练实为自生自灭。
在人间游荡千年后苍墨重回天界，面对的依旧是一次又一次的逼杀，直到功罪考为他开卷，天条愿力从此庇护他不再受恶念侵扰。
就像……就像功罪考今日为唐鲤开卷一般。
天条违背了他的意志，救下一个不相干的罪人，苍墨无法阻止，他甚至不能教外人看出他无法掌控天条，只能做出那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若被人得知自己失了天条的驯顺，他在天后眼中又与死人何异？
苍墨在天庭如履薄冰，哪里肯为这点小人性命与金麟反目，看唐鲤一身不济事的微末道行，七七四十九道天雷磨灭仙格绰绰有余。
事情原也依着金麟意愿发展，天雷还没落一半诛仙台上就没动静了，捆仙锁上仿佛只吊了块咸肉。
旁的人发现不了什么，只是天雷落得越久，苍墨越是心神不宁，倒不是愧疚感作祟，而是神魂深处的震动。
第四十九道天雷迟迟不落下，天官交头接耳，金麟面露不耐，苍墨终于觉出是哪里出了问题，退到隐蔽处将神识接入天章穹庭，那是天条庇护的圣眷者才能进入的意识空间。
将将踏入，便看悠然自在背着手闲逛的唐鲤。
本该垂死的罪人，神魂完整，仙根稳固，毫发无伤地站在天章穹庭的正中央，绕着苍墨的命剑指指点点。
苍墨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唐鲤仰头环顾天章穹庭一圈，云天之上骤现的杀意浓重到想视而不见都难：“啊哈，你想杀我。”
苍墨立时进退失据，独拥天条眷顾太久，他怎么能忘了，圣眷者享受天条的无边庇佑，与此同时，圣眷者的一心念都会在天章穹庭中显形。
天条能够用心血验明真心，身为圣眷者也概莫能外，甚至不需要滴心血，只需踏进天章穹庭，喜怒忧思无所遁形。
从前苍墨孤身一人，大小心思浮在天章穹庭中并未觉出不是，如今唐突多出一陌生女子，苍墨离开也不放心，留下也不自在。
“无妨，大好的金手指遭抢了，不爽也是应当的。”
只要踏入天章穹庭，隐藏再深的秘密都不再是秘密，苍墨一眼掠过，早先听金麟分说唐鲤已是千岁的人间修真，可生平竟平淡得像是一张白纸，只有寥寥几笔。
“收起你的窥探心思，我这脑壳被人落了锁，自己都不记事，如何会教你抓了把柄？”在唐鲤面前，苍墨千头万绪赤条条，而唐鲤自己却记不得几分往事，大把大把过去遮得严严实实。
天章穹庭中图景变幻莫测阴晴不定，苍墨心中的忐忑根本掩藏不住。
唐鲤支着苍墨命剑一连哂笑几声：“我此番只求保住性命，你帮我我便卖你分人情，保你在你那后娘面前不露破绽。”
两人分立命剑两端，开启一场求生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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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蒸霞蔚泡影几多变幻，远天琼林一声鹤唳，唤得苍墨回过神来。
唐鲤已能凭自己的力气站起身：“我知道你想杀我，我也知道你杀不了我，你我同蒙圣眷，亦同受天理桎梏，若是你使手段遣外人杀我，一旦逼得我使出天章愿力，那你在天庭的位置怕是也不保了。”
“你是宇外来客，果真际遇了得。”在天章穹庭对峙时苍墨能感应到唐鲤的心念与过去的经历，简直像是所有圣眷者共享同一颗大脑。
“而你是天章圣君，饱飨神恩，功罪考就攥在你手里，千年万年里天条只听你的，千秋功罪尽系你一身，可你却当了条摇尾邀赏的白皮狗……”
话说一半，唐鲤已失了兴味，不再咄咄逼人，“罢了，我和你计较这些做甚，你若真是出自公心为我不平，那反倒是我亏欠你。”
苍墨害她鬼门关前淌一回，但若没有苍墨，她也难死里脱生：“我知你处境不易，天庭物华天宝，你一身寡淡素白，天帝长子自贬如此，比我这飞升散仙还埋汰。此番我接连获罪战神天后，九重天于我不啻虎狼之地，待我下界避祸，日后等闲不会再见，你还是天庭唯一的天章圣君。”
目送唐鲤化光遁去，苍墨默然太息，世事哪能如此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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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年后人间堂奥山
今日是登仙道报名的最后一日，香烛也只剩半截，要结束了。
登仙道是修仙界最隆重的赛事之一，五十年举办一届，获胜者能够自堂奥秘境中的古树上摘得一枚堂奥种子，服下即可越过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直接白日飞升，自然引得无数修真以命相搏。
堂奥山山势雄奇，层峦叠嶂互为犄角，形成一道天地阵法，将堂奥秘境封锁在山麓之内，蕴藏无上灵氛，是难得的洞天奇境。
半山腰人头攒动，原本到这时候，步仙台已剩不下多少报名的修真，这一次却大不同，留着排队报名的倒是没了，可留着看戏的硬生生将步仙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步仙台正中跪着一姿容曼妙的女修，肤白胜雪，绿云如瀑，纤瘦身形被半山腰的大风吹着，像是随时会飘走似的。
这样弱质纤纤的美人该是何等国色天香，围观的修真都想一饱眼福，可是美人双眼蒙着布，今日穿着天水碧的外衫，眼罩也是同色的。
美人如玉，却画龙藏睛，教人大呼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