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学院的本科生每年都要进行一次体测,体测的重头戏之一就是800米跑。
方一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深秋,气温降到了十度左右。为了快些,方一脱掉厚重的外套,只穿一件薄款卫衣跑完了全程。
穿过终点线之后,她停在跑道边的草地上,剧烈地喘气,全身止不住地颤抖,整个人几乎要倒下。
休息了好久,她才缓过来,晚上还强打着精神去图书馆自习。
第二天一早,方一照常在早晨六点被手机震醒,她该起床去自习了。
学校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沿着床尾的梯子爬下床的时候,她感觉到双腿无力,几步的梯子都下得摇摇晃晃,还差点踩空。
好不容易站在地上,她却眼前一黑,在平地里都很难站稳,于是她连忙扶着书桌站好。
人一站定,体内的不适变得格外强烈。
头有千斤重,呼吸的时候鼻腔和肺一阵急促的刺痛。
好像是感冒了。
潦草但缓慢地刷牙洗脸后,方一拿着洗漱用品从公共浴室走回宿舍,碰见舍友沈知晓背着书包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
方一和沈知晓是宿舍的早起专业户,另外两位生活地更随性些。
两人在走廊相遇,沈知晓向方一点头问好,她回了沈知晓一个有些苍白的微笑。
因为作息时间相近,所以方一单方面认为她和沈知晓更熟悉些。
打过招呼,方一慢慢走回宿舍,里面漆黑一团,另外两人还没起来。
按照惯例,她该换衣服出去了,但头实在痛得无法思考,方一破天荒第一回留在宿舍。
随便吃了几块饼干当早餐,吃了些药,又囫囵灌了些温水。做完这些后,她又爬到床上躺着,把床帘都拉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窗帘和天花板的缝隙里漏出一线光,另外两个舍友起床了。她们打闹着起床,嬉笑着去洗漱,过了一会,又回到了宿舍。
方一很晕,身体极度疲惫,但因为早晨学习的作息习惯,精神反而有些亢奋,抵抗着睡意。
她保持同一个姿势躺了很久,手脚微微发麻,于是翻了个身。
忽然,她听到了自己和沈知晓的名字,分了些注意力去听她们的对话。
张三:“方一和沈知晓又去学习啦?”
李四:“是啊,人家可勤快了。”
压低了声音,张三神秘兮兮地说:“诶,我跟你说,我前几天帮老师整理助学金的申请资料,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李四被勾起了兴趣,“看见什么?”
张三用奇异的语气强调,“我看见了方一的资料,她竟然是在育幼院长大的!”
李四瞪大了眼睛,“什么什么!”
张三接着说:“我看到的时候也可惊讶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育幼院里长大的人呢。”
也许是信息量过大,李四久久未出声。张三见李四不说话,忍不住透露更多,“而且啊,她好像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了,被好心人在医院发现,然后送到育幼院的,所以她申请资料里从出生到现在的户籍、公民证上的地址全都是那个育幼院。”
李四若有所思,“听你这么说,我有点猜到她为什么整天冷着不理人了。”
张三一脸八卦,“为什么?说来听听。”
李四一本正经,“我在网上看过,说是大部分育幼院的环境很差,只能保证基本的温饱和义务教育,因此育幼院出来的人很容易社会化不健全,往往有社会适应不良、愤世嫉俗的问题,而且心理疾病患病的概率很高。”
“方一除了不说话,感觉,也还好?”张三犹疑地说。
“啧。”李四撇了撇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百分百确定呢?”
“你看她天天闷着不说话,指不定心里怎么想我们呢?我跟你说,在她面前,最好小心行事,别哪天不知道哪里惹了她,她报复你呢!”
张三:“你这么一说,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该不会总是在背后搞鬼吧?”
……
她们之后说了什么,方一听不太清了,因为她正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尽管泪水已打湿枕套。
张三李四应该是以为她去图书馆了,所以才这么大剌剌地在宿舍说这些事。
原来,她们是这样看自己的啊。
方一有些委屈。她的确不喜欢说话,也有点害怕与人接触,方一一直以为,这些是无足轻重的小缺点。
不曾想,不爱说话和育幼院出身两样叠加在一起,她就变成了个怪咖。
她原以为,离开育幼院之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没想到,育幼院成了她甩也甩不去的标签。
有那么一瞬间,方一想立刻冲到下面,与她们对峙来证明自己,但这股冲动很快就被她压住了。
如果她真的去了,是不是变相证实了李四的话?
方一不敢去赌,只好窝在床上偷偷哭泣。
她一个人惯了,鲜少有觉得孤独的时候,可是此刻,她感觉自己像被整个世界甩在身后,踽踽独行。
方一拼尽全力奔跑了将近二十年,只为创造一个不同的,她向往的未来。她总是精力充沛地去做这件事,但她的力气在刚才被全部抽走。
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无力与茫然。
想要安慰,想要温暖,想要人陪。
但是,她又能找谁呢?
方一搜遍整个脑海,找不到一个能倾诉的人,她突然觉得自己失败极了。
她孤寂地在床帘围成的小世界里哭泣。
许久,手机屏幕突然在昏暗的空间中亮起。
泪眼朦胧间,方一看见手机弹出的消息提醒。她用手指胡乱抹了几下眼睛,拭去眼泪,然后将手机拿到面前。
是肖然发来的消息。
为了方便训练肖然,方一特地开发了个手机app,把肖然的部分功能共享到软件上。
她点开信息页面。
肖然:“可以的话,你能告诉我,你在人类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