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东西停在冰面上,于是起身走去。 只见一匹白马卧在江面薄冰上,马身油亮光滑,通体雪白,毫无杂质,马背上的鬃毛一绺一绺有序地垂挂下来,蓝黑的眼睛静静地观望着叶长岐。 叶长岐缓慢靠近白马,见它温顺地垂下头,强劲有力的马腿上染着血迹,估计是受伤了难以动弹。 “大师兄,怎么了?” 许无涯很快赶过来,进入冀北后他换上了繁复厚实的御寒衣物,衣领边嵌着一圈雪白毛领,并不臃肿,只显得异常矜贵。他将佩剑收回袖里乾坤,背负着涎玉风雷琴。 在路上,叶长岐告诉许无涯,他与云顶仙宫夜见城的关系,所以这盏琴中剑自然归许无涯处置。 那时许无涯一言不发地听完,手指拂过轻轻颤动的琴弦,虽然一时间难以接受,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涎玉风雷琴收藏起来。 “这里有匹受伤的马。” 参宿也慢悠悠跟了过来,他十分畏寒,走动时将双手缩进斗篷中,只露出一双异瞳。叶长岐还注意到他腰间斗篷微鼓,扭转身体时,一截长长的法器便会从绒毛斗篷中露出来,琴头顶端被雕成月亮型,木制的琴杆上雕有龙纹。 参宿注意到他的视线,大方地掀开斗篷,露出里面半人高的天琴法器:“御兽天琴。” 那张天琴虽然琴杆细长,琴筒却是个厚重的半球状,竹制的琴码,张丝弦。 “这匹马马蹄受伤,并无大碍。”参宿将斗篷放下,立在岸上避着寒风,“不必管他,他的主人自会来接他。” 许无涯好奇提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可是驯兽师。”参宿打了个喷嚏,不由得裹紧了斗篷,“嘶……冀州太冷了,还是南荒气候宜人。” “既然南荒这么好,你到冀州做什么?” 参宿说:“去参加天宫院主人的合籍大典。这届天宫院主人挺有意思,主动入世,那我不得去见识一下?” 叶长岐闻言直起身:“参宿前辈,天宫院向来避世不出,只是不知若选为天宫院主人,会有什么特别之处?” “天宫院为阵修宗门,他们先人为掌管二十八宿的星官司天,观星辰,推演九州天机,从不干涉世事。每一任天宫院主人自幼时便会被送入天宫院的主殿,殿中有九州沙盘与九野星宿,小宗主会被留在殿中,日日推演天机,预测九州浩劫。” “因为天机不可泄露,小宗主只得寸步不离天宫院主殿。世人皆知推演天机会折损寿命,一旦被选为天宫院主人,寿命便与九州相通,只得没日没夜观星推演,直到寿命耗尽,才可魂归天地,离开天宫院。” 参宿走到受伤白马身前,那匹白马朝着他垂下马头,十分驯服,参宿便撩起衣袍蹲在白马面前,从斗篷里伸出冻得僵硬的手掌,哈了几口气,掌心亮起温柔的光芒。 参宿将手掌按在白马受伤的地方,缓慢治愈白马伤势,继续说:“是不是觉得天宫院主人至死都不能离开天宫院很悲凉?其实,最难熬的不是一人在殿中度过漫长岁月,而是自始至终作为局外人冷眼旁观着世事变迁。” “据我所知,天宫院主人观测九州,上至九州大宗,下至草木之心,都会在九州沙盘中出现,而那个倒霉的宗主,只能眼睁睁看着九州世人过他从未体验过的生活,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他只能看着旁人演绎,自己无法体会。” 参宿冷笑一声:“像不像傀儡术中的傀儡。出生为了推演九州浩劫,活着为了观测九州世事,死了什么都不是,更没人记得他存活过。” 他就好比是一具没有心的傀儡,只能日复一日推演。 后来他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又或者是因为九州沙盘上呈现的景象动容,再也无法忍受远离人世,无情无义地活着。 于是,他随手捡起一柄器物,将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对的九州沙盘砸得四分五裂,从九州各处传回来的纷繁杂乱的画面尽数消散。 少年踏过散落的碎块,高高举起那把不知名的剑器,一剑劈开天宫院的大门。 他说,天宫院无情,我有情。 天宫院不能救助世人,我去救。 天宫院不入世,我入! 于是,他持剑入世,由星君一转成为剑尊。 所以并不是冷开枢不满成为什么星君,而是他无法做到旁人受苦而自己无动于衷,他无法做到高高在上目睹着世间善恶,却无人维持正义。于是冷开枢成为了那把维持秩序的剑器,以身为剑,平定邪魔妖道。 叶长岐胸中热潮翻涌,竟然顾不得礼仪,直接折身跑走:“失陪!” 他越跑越快,居然用上七分灵力,锦靴踏起层层雪浪。 冷开枢立在一株雾凇下,正在观望晶莹剔透的枝干。 “师尊——” 叶长岐喊了一声,冷开枢转过头来,见他风急火燎地冲过来,淡定地摊开了手就要接他。 叶长岐冲进他的怀里,双臂紧紧地勒住对方,语调颤抖地又喊了一声:“师尊!” 以身为剑,以剑为师。 叶长岐想到的,却是他在天宫院中的时日——独自一人消耗着寿命预测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九州浩劫。亲眼目睹各种无常世事,却做不到冷心冷情地独善其身。 冷开枢那时定是煎熬又痛苦。 他做不到全然舍弃,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他在旁观的同时,思索着那些故事,倾羡着故事中的主角,期望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故事中的一员。而面对那些令人愤怒、扼腕叹息的世事,他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焦急地想要持起手中器物去捣灭为恶者。 他有情有义,他不是傀儡。 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他是冷开枢。开枢星君。九州剑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