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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风过无痕,一轮残月悬停长空。
偌大的秦府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展昭翻过秦家高高的围墙,无声无息地落在院子里,避开巡夜的家丁,依着富贵人家宅院的布局找到后宅秦九铃居住的院落。
“翠影轩”不是秦家最大最华丽的院子,却是秦家最讲究的院子,门后水波荡漾,曲径通幽,最显眼的是一院青翠的竹林郁郁葱葱,一排古色古香的灯笼在竹林中延伸出一条蜿蜒的小路,尽头的小楼在翠竹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展昭站在一丛竹后凝望着对面的小楼,夜风吹过,潇湘似雨,搅乱一地月光,也搅乱了他的心。
她就在里面,离他这样近,只要进去就能见到,他却突然有些情怯,他告诉自己应该离开,脚步却一动不动,他想见她,哪怕只是一眼。
几经犹豫,他终于还是向小楼走过去————
一个人影正在一层的窗户下面鬼鬼祟祟。
展昭顿时心生警觉,迅速退回竹林。
那是一个秦府的家丁,看四下无人,将一瓶火油倒在窗上,又从怀里拿出火折子点燃,就在火苗燃起的一瞬间,一桶水冷不防从身后泼过来,刚刚燃起的火苗瞬间熄灭,家丁猛一回头,赫然发现玄冰飞羽这两个煞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开始,家丁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什么都不说,待飞羽一个分筋挫骨手下去,就变成了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是二小姐派他来放火的。
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答案早在玄冰飞羽的预料之中,按照往常的规矩将家丁打晕扔出翠影轩。
展昭躲在暗处将一切看在眼中,待所有人离开,他纵身跃上小楼二层,悄悄翻窗而入。
桌上点着一支蜡烛,用白色的纱罩住,散发着朦胧的光,房间里收拾的干净整洁,陈设布局井然有序,处处透着简单大气,花格上几盆盛放的茉莉散发着淡雅的香气,最显眼的是房间正中间那张大得离谱的床,即便是十个人躺在上面也绰绰有余,海蓝色的缎被软枕,天蓝色的薄纱幔帐,大颗的水晶珠串围着四周瀑布一样倾斜而下,宛若夜色中的繁星闪烁,如梦似幻,大床上睡着秦九铃和白虎,一人一虎都睡得四仰八叉。
尽管展昭的动作已经非常小心,还是刚一靠近就惊动了白虎。
白虎肉包最喜欢和主子一起吃了睡,睡了吃,感觉整个虎生都好幸福,大晚上陪在主子身边正睡得幸福美满,突然察觉到有陌生人闯入,立刻警觉地醒过来,灼灼放光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入侵者,露出尖利的獠牙,弓起身子,伸出爪子,用低沉的吼声警告对方不许靠近。
很快,肉包认出入侵者是除了主子之外唯一敢摸自己脑袋的那个家伙。
都是这家伙害它被主子瞪眼睛,白天来了晚上来,还没完没了,咬他!
白虎作势向展昭扑上去,展昭早有准备,一把当年蓝星亲手特制的强力迷药撒过去,药效奇快,白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展昭坐在床上看着沉睡的秦九铃,柔和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纯洁无害,和白天的刁钻冷漠判若两人,他小心拉过秦九铃一只手,探查她的脉象,棉软柔弱,竟然没有半分内力。
怎么可能?
展昭不死心,又输了些自己的内力过去,如果秦九铃体内有内力隐藏,必定会对他的内力有反应,让他失望的是,自己的内力进入秦九铃体内一转眼便石沉大海,蓝星昔日那深不可测的内力在秦九铃体内竟然完全不存在!
就算失忆,怎么会连内力都消失?
难道真的是他认错人了?
他和蓝星初次相遇就一见如故,蓝星进入开封府,他原本以为自己身边只是多了一个小兄弟,无色山庄的荷花池前,他无意中发现了蓝星的女儿身,她对自己的身份一向是绝口不提,他心有疑问却保持沉默,以为不过是小兄弟变成了小妹妹,直到霓裳幻彩阁的惊鸿一撇,那一抹火红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撞进他的怀里,那双似曾相识的眸子让他一瞬间怦然心动,风吹落面纱露出她容颜的那一刻更加深了他的怀疑,为了证实自己的怀疑,他借助柳红线与她相约汴河,除了确定她的身份,也确定了自己的心,从那时起,看不见时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看得见时他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关注她,她受伤时他会心痛,她难过时他会陪伴,她开心时他也会笑,她的喜怒哀乐同样变成了他的喜怒哀乐,万仞山庄她相约冰湖,他欣喜若狂,她拒绝他拜见长辈,他怅然若失,回京城的路上她说要离开开封府,他不知所措,她突然失踪,他焦急慌乱。
蓝星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之中,秦九铃就是蓝星,他绝对不会认错。
蓝星失踪的这一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她,现在终于找到她,可是她却忘了他,忘了他们的前尘往事,在他们一起经历了诸多同生共死,悲欢离合之后,徒留他一人记得清晰。
看家丁刚刚在外面的举动,玄冰飞羽处置的如此轻车熟路,想必这种事情已经不止一次,这只是个普通的夜晚,对秦九铃而言却暗藏着重重杀机,想到她这一年都置身在如此危险的境地,展昭就觉得好心疼,拉起秦九铃有些凉意的手轻轻握在手心里。
即便是在睡梦中,秦九铃也是皱着眉头,似乎连梦都是愁的,展昭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她紧皱的眉头……
或许是感受到眉间的温暖,梦中的秦九铃慢慢舒展开眉头。
展昭的心也跟着舒展开。
这一夜,展昭一直守在秦九铃身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陪着她,直到天色渐渐亮起来,他才依依不舍地走到窗边,再看一眼沉睡的秦九铃,推开窗户无声无息地跳出去,消失在黎明的雾气中。
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站在原地茫然四顾,看着一群陌生人从身旁走过,男女老少,或憨厚或慈祥,或调皮或可爱,明明感觉似曾相识,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想和他们说话,却没人看见自己,也没有人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风吹来一阵迷雾,视线变得模糊,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伸手去抓,什么都抓不住,迷雾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