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柳红线的记性很好,她一直记得当初是被蓝星如何警告的,甚至到现在还能感觉到她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还能听见她在她耳边那戏谑冰冷的声音,这种记忆并不美好。
“这不是威胁,是邀请,也许在你看来不太友善。”
不太友善的邀请。
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威胁这件事情形容的这么没有威胁,蓝星居然有点喜欢这个说法。
柳红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打开放在蓝星面前,盒子里是两颗黄豆大小的药丸,一颗黑色,一颗红色。
“你担心我算计你,我也担心你算计我,既然我们都不信任对方,不如就各自捏住对方一个把柄,这是一颗毒药和唯一的一颗解药,毒药吃下去十二个时辰后才会发作,十二个时辰之内吃下解药就会没事,毒药我吃下去,解药你拿着,十二个时辰足够我们解决问题,事成之后你给解药我放人。”
把自己的命压上!
蓝星没想到柳红线居然玩这么大。
“是不是毒药不确定,是不是只有一颗解药也不确定,用你一条命对我六条命,怎么算都是我吃亏。”
她都把自己的命压上了,她还在斤斤计较自己是不是吃亏,柳红线觉得蓝星不但不识时务,而且非常可恶。
“但是……”蓝星语气一转,“你这么低三下四的邀请,我要是不答应岂不是不给你面子,虽然你的面子也没那么重要,但是美人就是美人,总该被特殊对待,我可以和你联手,不过你最好别对我有什么指望,我最近看了几本佛经,不打算打打杀杀。”
柳红线以为说不动蓝星,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她的态度一眨眼就变得这么快,快到她都不敢相信,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打打杀杀的事情不用你动手,找你来自有需要你做的事情。”
“我能做什么?”
柳红线起身从一旁的屏风后面拿出两件黑色的斗篷,一件递到蓝星面前,“你马上就会知道。”
夜色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慢悠悠行驶在汴京城空无一人的街上,木头的车轮在石板和车轴的双重挤压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狭小简陋的车厢里,柳红线安静地坐着,身体随着马车有规律的轻微颠簸微微地晃着,眼睛看着前方,眼神有点发直,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蓝星坐在柳红线对面,四下打量着,这车厢虽然简陋,门窗上的布帘子却是新换的,遮挡的很严,车里的人显然不想被外面的人看见。
“我们去哪?”蓝星问。
“幽冥殿在京城的总堂。”柳红线轻描淡写。
蓝星一愣,她以为通过柳红线能接触到幽冥殿的一些机密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大的手笔,竟然带着她直接找上幽冥殿的老窝!
能被称为“老窝”的地方通常都是戒备森严,天罗地网的存在,外人别说进去,就连靠近一定范围都可能被当成潜在的入侵对象被和谐掉,她们什么都没准备就自己送上门去,做人这么草率的吗?
不对,没准备的只有她,柳红线一定是准备充分的。
“你不会是想拿我去套狼吧?”蓝星严重怀疑柳红线的人品。
柳红线冷冰冰地看着蓝星,“怕了?”
“是啊,怕被你玩死。”蓝星强调,“报仇归报仇,我没打算把命搭上。”
“连命都舍不得还怎么报仇。”
“连命都没有了拿什么报仇?”
“那只能说你的仇不够大,恨不够深,如果你仇深似海,恨比天高,你就会抛下一切,包括你的命。”
柳红线话音未落,蓝星突然凑到她面前,用低沉阴森的声音缓缓道:“你知道什么叫仇深似海,恨比天高吗?那是眼睁睁看着亲人面对屠杀时自己无能为力的绝望,是每天晚上被同一个噩梦一次次惊醒之后的悔恨,是让自己坠入地狱,生不如死的折磨,是即便把你的仇人抽筋扒皮,挫骨扬灰,也无法改变任何结果的无奈,是一辈子都逃不出去的深渊。”
蓝星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靠在车厢上长出一口气,悠悠道:“我是想报仇,但是我不会用自己的命去报仇,我这条命不止是我自己的,也是所有在我面前死去的乡亲的,我要为我自己,也为他们好好活着。”
柳红线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被蓝星愤怒的眼神和阴沉的语气吓到了,她看得出蓝星很生气,她甚至以为蓝星会发脾气,但是她居然没有,大多数人在面对仇恨时都会丧失理智,只有一小部分的人会保持冷静,蓝星是这一小部分的人里面少见的清醒。
“你嘴上说得好听,可是未必真能做到。”柳红线冷冷一笑,“你其实没你说的那么理智。”
蓝星知道柳红线说的是事实,在报仇这件事上,她总是让自己保持最大的理智,但是当她真正面对和幽冥殿有关的一切时,所有的理智都荡然无存,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报仇,必须要报仇,不顾一切也要报仇。
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蓝星道:“有的时候的确很难,但是我尽量克服。”
马车突然停下来,车夫从外面在车厢上轻轻敲了两下,告诉柳红线目的地到了。
“希望当你面对自己的仇人时,还能保持这种理智。”
柳红线将斗篷上的帽兜戴在头上,把自己从头到脚罩在黑斗篷里,掀开帘子走出去。
为什么感觉柳红线话里有话?
来不及细想,蓝星带上帽兜,跟在柳红线身后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一座半新不旧的宅子前,门前挂着一盏白色的灯笼在夜风里轻飘飘地晃着,照亮门上“承德堂”三个字。
“承德堂”,是京城中几个家境殷实的商户合力开办的一处善堂,每月初一十五定期接济穷人,开粥场,散银钱,施医赠药,扶危济困,在穷人中的口碑极好。
车夫在门口捏着手指用力吹了个悠长的口哨,很快,承德堂的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个三十出头的伙计,站在门里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迅速将三人放进去,又立刻将门关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