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全圆佑摸出了眼镜架好,便是在那一瞬间,对上了最初令他如此陌生的眼神——茫然与不可置信交织,慕玧安像在捍卫自己领地的小兽,正竖起全身警惕在打量着未知的外来入侵者。
慕玧安从不会这样看着他们,他永远为成员澎湃着最积极的一层情绪波浪,不论是激昂不息的热情,还是骨子里的那份缱绻温柔,他全都毫无保留地呈与他们。
冰冷的异样感几乎瞬间便让全圆佑清醒了过来,他开始疑心是自己仍处于混沌梦境中,不然怎会有透过那双熟悉的澄澈眼睛、看到另一个灵魂的错觉。
片刻缓神后,全圆佑那时以为他是做了噩梦,也没听懂他前言不搭后语的逻辑,又在沉默中盯着他跌跌撞撞地逃离房间。全圆佑则摸了摸面颊上仍旧温热的触感,觉得慕玧安今早好生奇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奇怪,却意外地让他感到有些可爱。
即便光线并不明朗,仍不难看出他面颊涨得通红;原来慕玧安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全圆佑还以为他这辈子在自己面前便是没皮没脸的抽疯形象了。
只是重新躺回去时,全圆佑无意用手探了下身侧稍稍软下一块的床榻,忽然辗转难眠了起来。不知是不是他做了噩梦,还是他又一次处心积虑的恶作剧,第一次连解释都没给出半句,便以称得上仓皇的姿态消失在了他视线。
疑虑的种子便由那天埋下了。他相信许多成员都能注意到慕玧安身上显而易见的不同,开始遮掩地换着衣服,总会莫名其妙陷入无解的脸红,三两句话讲不明白就含糊过去,过了五分钟又将旧话题重提,任谁看他最近精神状态都不好。
可能他平时逍遥惯了,脾性起伏不定,行为做事又从不按照常理出牌,竟也没惹得太多成员疑心。全圆佑也能逐渐像从前逗李灿那样偶尔开起慕玧安的玩笑,他还习惯地照单全收,那天权顺荣还笑着跟他讲,慕玧安是在假期里放飞自我,彻底分裂出他的第二种人格。
全圆佑起初也抱着这样漫无目的的想法,直到李知勋与他讲起慕玧安那次石破天惊的创作,话里话外都带着点意味深长:“圆佑,他上没上过课或是别的先抛在一边不提,你应该知道,编曲里能流露出的情感和个人元素是掩盖不住的吧。”
“你会相信有一个人在短短几天内,在我们这么普通的休假里,忽然转变成一种截然不同的心境吗?”
他不相信。正如全圆佑为自己所定位的固有标签一样,慕玧安虽然生性跳脱,却也有独一无二的那份微妙磁场,旁人皆取代不了。他从最初作为撞破那一刻的目击证人,一直揣测观察至今,尽管有些细微,还是感受到了些许错位。
而这些往往是慕玧安向他或他们流露出的感情,他是如此黏人而依赖队友的类型,在一夕之间忽然变成了倾向独立的个体。拧不开瓶盖会蹙着眉自己想办法,哪怕还是曾经的对话模式,似乎不自觉间却客气了许多,慕玧安在努力但不显眼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全圆佑考虑过他前段时间向往自由音乐人的简短发言,也认真计算过他一声不吭解除合约回中国的概率,后来代入了慕玧安这个定数,他脑海中跃出的数字便成了0。
“音乐是活泛的,表达方式也有许多种。”全圆佑这样说,李知勋闻言也只是颔首,盯着电脑默了一会儿,又点点头:“你说得对,可能他最近看了什么电视剧受启发了吧。”
那另一种李知勋并没有讲出口的保留部分呢?全圆佑并不是没有与他讨论的欲望,也知晓他说得句句在理,可却对他在追寻的真相谜团感到些许茫然。慕玧安是受到了创伤或巨大变故未曾与他们讲,还是等待他们探索的,是什么更为荒谬的可能性?
全圆佑心中的疑团日渐加深,浮在眼前的迷雾却越来越浅了般,在崔胜澈归队那天,他拉走了在战局上与慕玧安喋喋不休吵个没完的金珉奎,让他把知道的事态交代清楚。
金珉奎支吾了半天,还是不习惯在他面前撒谎,干脆一口气全盘托出。而全圆佑也是在知晓慕玧安变为女生的一刻,倏地冒出了那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她会不会,根本不是他。
初高中时翻阅过的漫画情节一帧帧在眼前略过,逐一吻合上的细节令这个转瞬即逝的想法得以保留,慕玧安不再是他认识的队友,而是一个全新而陌生的载体,所以在繁琐小事上不存在任何回忆,所以才始终狼狈警惕,因为那根本不是与他们一路走来的人。
从前不着调惯了的性子竟在此刻成了一种伪装,秘密尚未戳穿时,不知她是否也在因此而胆战心惊着。
一闪而过的假设没能延续太久,因为全圆佑陷入了过久的沉思,在与他过去经历与常识相悖的偶然事件里,他不知道自己该充当何种角色。他用了一段时间平息逐渐强烈起来的念头,逐步试探深入,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慕玧安是被他们保护的很好的存在,珍贵到连过敏物都要距他十米开外,有了曾经那心有余悸的事故后,全圆佑怎么还舍得见到他病痛。
只是他一手抵住门板,沉声诘问面前的女孩时,在得到回音的空谷中前所未有的迷茫——
属于他们的慕玧安,现在是否走丢于时空的彼端,现在没有了他们,又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