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28年春
在昆仑北麓通往停仙台的山路上,春雪还尚未融化,便有一行人缓步而来。
那些人身着白色长袍,头戴黑底白纹,绘有昆仑“山”字纹的发冠,正是昆仑学宫出席丧礼时的统一装束。
他们抬着一具做工略显仓促的棺椁。为首的青年并未像其他长老那样束冠,只是简单的用白色发带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平日里清冷出尘的面容上也显出些许疲惫。就连眉间那耀眼的神徽也稍显褪色。正是前日意外遇刺的前任“以墨神君”兼掌门——凌阳真君的亲传大弟子——新以墨神君了。
而能让这唯一继承神位的青年脱冠而立的队伍,想来便是为他师尊凌阳真君送葬的一行人了。
原本停仙台就是安放历任神君仙逝后凡身的地方,地方虽偏,倒也不是人迹罕至之处。平时也会有守卫弟子在山路上执勤,但此时却连半个弟子的人影也无。
更为奇怪的是,此次送葬的队伍人数异常的少。先不说按历代规矩,山道两旁本应列满的内门弟子们不知所踪。山路上也只有现任以墨神君及几位长老在列。就连真君的另两位在门里的亲传弟子也不在送葬的队伍里。
为首的以墨神君抬起头,微微皱眉朝天空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
而此时,一位身着雪色中衣的少女从戒殿中掠出,正是凌阳真君唯一的亲传女弟子——花瑛。秀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给原本英气的眉眼添加了说不出来的委屈。高高扎起的马尾被扬起成一条笔直的直线,朝着停仙台方向快速掠来。
“站住!”
一行人仿佛早有预料般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花瑛从后方快速掠来,停下时脚步有些踉跄的抓住了以墨神君的袖子,声音沙哑的诘问道:
“大师兄,告诉我为什么?师尊他只是魂魄被……离体。并没有仙逝!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要送到停仙台!”
花瑛越说越激动,连抓着以墨衣袖的手都在不由自主的发着抖。而手腕上还留着强行冲破禁锢令而留下的烧伤,也在颤抖中微微渗出血丝。
两旁的长老见状立刻将她拉开。
平心而论,花瑛自三岁被带到昆仑以来,平时虽偶有顽皮但为人灵动可爱。在众长老眼里跟自家孙女没什么区别。将她拉开也只是怕她伤到自己,并没有压制住她。而平时最宠她的大师兄以墨神君,今天破天荒的给花瑛下了禁锢令,众长老还以为以墨神君因为师尊的仙逝迁怒于他“可爱的”小师妹。现在看来这禁锢令怕也是神君计划中的一环。不然就算十个花瑛也冲不破「以墨神君」的禁令。
明白了这一点,众长老打定了看戏的主意。都低头当起了木头人。
以墨神君心里也是清楚的,这一步棋要是不下狠心很容易前功尽弃。更何况这次的敌人之强出乎意料,竟能出入昆仑结界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要知道这昆仑结界乃是这世间最为古老且坚硬的结界。任何人都不可能正面攻破它。而今却让贼人入侵并杀了前任神君。其实力可见一斑!如果让对方提前有所感知,那后果就不是昆仑一脉自己能承受得了了!
于是他佯装冷漠,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抓皱的衣袖。撇了眼从后慌张赶来的四师弟笙箫,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玉球递到花瑛面前说道:
“这是师尊残留的一魂,被我收到魂玉里了。花瑛,魂魄离体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你的魂术课是怎么上的?你告诉我,我们如何在这时间里,在这茫茫尘世中找全魂魄给师尊复生?”
从后赶来的笙箫被这句话提醒也愣怔在当场。以墨起身叹了口气,对花瑛说:
“师尊曾继承过神位,魂魄被人带走怕也是因为此事。正常情况下师尊的魂魄应碎魂来保证神位不外泄,这你也是知道的。既然瑛儿不承认师尊已经仙逝了,那这枚魂玉就由瑛儿亲手打碎吧。也可以了却你心里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着将魂玉高高抛向花瑛,转身与众长老一同,带着凌阳真君的棺椁往停仙台方向走去。
花瑛忍着经脉冲破禁锢令被反噬的灼痛,施法轻轻接住了魂玉。而魂玉一入手仿佛千金重一般,带着花瑛一起跪坐了在雪地上。
这一动静惊醒了呆立在旁边的笙箫。刚到10岁的小孩子,也没经历过这么剧烈的变故。平日强装出来的老成在连番的意外里溃不成军。稚气的小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他转头弱弱的发出声音说:
“师姐我们……”
他说不下去了。平时总是带着笑还爱撒娇的花瑛,突然间沉默的连表情也没有时,莫名的让人感到害怕。更遑论他们凌阳真君座下的4位弟子,对他们的师尊都有着如父般的感情。
而这时的花瑛呆愣愣的捧着师尊的魂玉,不哭也不笑,漂亮的杏眼都失去了平日的光芒。这一幕着实是吓到笙箫了。他忍着想哭却不敢哭的心情,眼圈都憋红了也不敢让眼泪流下来。还要伸手一遍遍的轻抚着师姐的头顶,嘴里轻声念着“没事的没事的”,就像师尊在时常做的那样。
一遍遍的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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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仙台的山道上。
以墨仰起头轻声对身后的众长老解释道:
“派花瑛去追回残魂和她自己私自下山去找回师尊的残魂,意义完全不一样。那孩子藏不住心事。如果派她下山,那等同于告诉敌人我们在意那残魂。后果是什么你们都是清楚的”
白術长老回道:“神君,我们都清楚,只是这……会不会过于残忍了?”
以墨低头轻瞥了一眼手里掐着的小木牌,回头对白術说:
“你所担心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如果真的来不及了,碎魂的重业我会一力承担的。”说完他又回过头走到了众人的前面,背对着众长老仰头对天说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凡事都要一搏,我的赌运向来不赖,这次我压花瑛能成,你呢?”
仿佛天的那头有个跟他对弈的人似的,以墨举起了手里握着的小木牌。木牌随风化作尘埃,带着上面不可说的字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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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白氏医馆的后院,天还未亮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