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就在楼上!”主任带头冲在前面,向身后的小分队挥了挥手。
段逸和同事们快步上楼,还没迈进门,就闻见浓重的血腥味。
进了家门,血味就更浓了,即使戴了口罩,鼻腔里也像是被血灌满。
从规培时期起至今,他在急诊待了也有五六年,见过各种场面,所以进门之后他连鼻子都没皱一下。
面对屋子一角跪坐在地吓成烂泥一样的男的,他冷静地问:“你是家属?患者人在哪里?”
那男人泣不成声地说:“卧、卧室。”
段逸目光一转,走进了客厅边上的房间。
室内的地板上流淌着血液,鲜红刺目,房间的墙上也飞溅上血液。
床边软绵绵地躺着一个女人,她的脖子上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里面仍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流着血,把她的睡衣完全浸湿了。
而她身边的血泊里,泡着一把菜刀。
新来的实习生受不了这场面,直接弯下腰捂着嘴干呕起来。
段逸眉头紧了一紧,“目测是动脉破裂,先包扎止血,别动头。”
几个人当场开始工作,室外,警笛声呼啸而至。
不出一分钟,警察就到了现场。
客厅里开始有了纷杂的人声。
“怎么这么多血?”
“怎么回事?”
“我和婆娘吵架,气得不行,一个激动,就……就……谁知道她都不躲的……”男人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段逸有意无意地听着,额角青筋微微凸起。
包扎好伤口,他们将女主人小心翼翼地移上担架,穿过客厅,走向门外。
救护车上,众人面色都不大好看。
女人的心跳已经停了,血压也很低,是典型的失血性休克。
段逸负责给她做心肺复苏,另一边,护士们则在紧急给血袋加温,准备输血。
他费力地按着女人的胸膛,紧盯着边上仪器显示的数值。
经过几组按压,屏幕上还是毫无变化。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额头和后背在疯狂冒汗,衣服紧紧地粘在身上。呼出的气体和汗水将口罩也打湿,用作隔离的口罩像蘸湿的黄表纸一样,让他呼吸不畅。
这一番操作下来,段逸的头发都湿了。
一直在段逸边上看着的实习护士察觉出不对,忙出声提醒:“段老师,您休息一下,换我来吧。”
段逸像是没有听见似地,对护士指示道:“除颤仪。”
护士不敢忤逆,就算感觉不对,也还是照做了。
被汗水蒸腾出的热气模糊的视线里,女人灰败的脸伴随着他的动作上下地起伏着,人就像木偶似的,任由机器摆动。
他不知疲倦地、反反复复地操作着,连膀臂都酸麻到失去了知觉。
“段逸!”随车的主任高声喝道,“别做了,你没看见数据都不动吗?”
段逸眸子一震,如梦初醒。
小护士连忙去扶他坐下。
他剧烈地喘息着,可不敢摘下口罩。
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患者心脏停跳的时间太久了。”医生说道。
其实他还有半句话没说,但不用他说完,监视器上拉出的几条直线已经说明了一切。在座各位都明白他的意思。
众人低着头,一阵难挨的沉默在车内弥漫。
段逸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迹,像是要把它们毁尸灭迹一般,握紧了拳头。血被收进了手心里,看不见了。
救护车一路疾驰,几分钟就赶到了医院。
尽管众人能期待的只有神迹,但大家还是把患者送进了急救室。
然而,尽管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奇迹却并未降临。女人和边上的仪器一样安静,沉默,一动不动。
医生宣布了患者死亡。
几个护士走过来给死者盖上了一层白布。
段逸看着她被推出去,卸力似地,踉跄着走到了急救室外。
手上的血迹已经完全干涸了,他动一动手,干了的血块就碎屑似地往下掉。
“段老师。”新来的小护士跟上他,“您是不是太累了?”
段逸摇了摇头。
“急诊死亡的患者应该不多吧?”小护士问,“您看起来有点……”
“很多。”段逸很干脆地回答。
护士轻轻地“啊”了一声,不掩惊讶。
“我见过车祸人被碾碎的,喝了百草枯的,从十九层坠楼的,还有今天这位,”段逸的视线飘向了人来人往的急诊大厅,“死亡的患者比你想的多得多。”
小护士的目光里平添了几许失落。
“急诊没有你想得那么神。”段逸垂下头,“只不过是人类想方设法挽救同类的地方。”
办公室到了,小护士和段逸打了声招呼走了。他关上门,将外面的喧嚣都拒之门外。耳边终于彻底安静。
他摘下口罩,大口地呼吸着干净的空气,然后快步走到洗手池前,把水流开到最大,冲洗手上的血。
再抬头,镜子里的自己双目发红,半湿的头发在轻轻发着颤。
他按着太阳穴,摔坐进沙发里。
一路在流淌的血、脖子上的伤痕、灰败的皮肤和漫天的风雪,在脑海中倔强地闪回。
“小段,”护士长推门进来,看见段逸在沙发上仰着头掐紧眉心,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你之前和我说的换班我给你换好了。”
段逸起身,转换了一副冷静从容的神色,“谢谢护士长。”
“国庆都给你空出来,但是这几天就是连轴转。”护士长不无担忧地问,“身体吃得消吗?”
“我没关系的。”段逸淡淡地笑了笑,“谢谢您关心。”
护士长:“你来医院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要调休呢。国庆是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吗?”问完,她又喃喃自语似地说:“该不会是处对象了吧?”
段逸双手插兜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