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之名,行盗世欺名之业?然而,王钟之已是身价千万之人,却又为何要对这破楼房据理力争呢?是不是这木楼房的无形价值远在于这实用价值之上?这么想得一想,心中一片豁然,精神也是为之一振。
原来,王静在打官司之前,对起诉王钟之的人是一概不知的,但在法庭之上的一来一往中,却是看出端倪来了。在这六人当中,两位太爷自然不在其位;田老师也只不过是受利益所驱,也不必太理会;而对王忠一这不学无术,附庸风雅之辈,更是不必放心上;对王开贤这个粗鲁之人,也大可不屑一顾;而独独对神态自若,一言不发的王秉正,王静却是抱着戒心的。在这之前,她也略略知道三房有个饱读诗书,学识渊博,曾在战乱时,做过一位师长的幕僚的人物的,极有可能就是这文秉正了。而且,王静还判断出,王忠一的那篇陈述,很有可能就是出自这王秉正之手。可是,王静毕竟还是年轻,对王秉正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原来这王秉正确也是个厉害人物,只是他老来患耳疾,到得六十岁时,便耳背了。平常说话之人,不是对着他的耳朵说,他是听不太清楚的。他以前的性格有些飞扬跋扈,耳背之后,常常闹出许多笑话,被人哄笑,之后也就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不太管事了。因此不知内情的人,见其坐若泰钟,充耳不闻,只道是个城府极深,谋略在胸之人,却不知其充耳不闻,不是不充耳,而是不能闻。
其实王静刚才说的那番话是这样的:“人都是有感情的,又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想这木楼房呢?我住了那么久,是庭前种树,雪月泼墨。”他却把“感情”,理会成了“干劲”,把“我住了那么久”,听成了“门楣上的匾”,把“庭前种树”,错会了钱钟书,而所谓的“薛岳泼墨”,却又离题万里了。
当下,那王秉正端正了一下坐姿,倒是竖耳要认真谛听,王静还会说出什么话来。这样看去,他更是显得巍然端坐,端坐巍然了。这时又觉脸上火刺刺的痛,便拿手去抚挲,却更为疼痛了,不由咧起了嘴。
而那王开贤此时却是被王静气的两个鼻里冒火,又忍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独有那王忠一倒是气定神闲的在那儿听,想:“你这黄毛丫头,事已至此,我们是人证物证俱在,就算你磨尽了嘴皮子,也是无回天之力了。”嘴上呵呵笑着,侧倾了身子,去与王秉正说话。
这时,王静站在被告席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连连摇头的法官,对瞪着她看的陪审员说:“这个木楼房的事,我也是听我爸说过这个的。对这个,我就只记得一条,这个这一条,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说法,唉!这个也不知道对不对——”
她只是重重复复的说着“这个”,却又把急性子的王开贤惹火了,嫌王静婆婆妈妈,说话拖泥带水,那眼儿媚儿的自是在和那同样眼儿媚儿的美少年调情,想要去找那扔掉的皮鞋,却又不住的连连咳嗽着,那王静的温软之语却是一波一波的传进他的耳朵里来了:“各位太爷爷,爷叔伯,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的好爸爸的的确确是给我说过的,那木楼房是三房四房五房卖给了我爷爷的,是花了一千一百块钱吧?可我家那时实在是太穷了,我爷爷又有病,却还是东拼西凑的凑足了八百块钱,到得现在,我们家还欠着三房四房五房三百块钱呢!”
听到这,那王开贤再也忍不住,冲王静吼道:“毛娃娃,你在这瞎说什么?我也看你温温柔柔的,却也如你父亲般的奸诈阴险,欠着那钱,赖着不还不说,还要把白的说成是黑的。幸好是在这法庭之上,法官是听得清清楚楚,楚楚清清的,我就不信,那欺骗□□的王钟之就能赖了这欠账。”说到这,却是手舞足蹈起来,冲王静又吼道:“哼!明明是欠着我们三房四房五房八百块,怎么就成了三百块了?我看也外表长得这么好看,还听说你学富五车什么才女的,你就是这样赖皮不认账的?”
王静听了,柔声说:“这位大哥,你说我们二房欠你们八百块,你又有什么依据?你拿不出根据,刚在这儿发火骂人,起脚乱叫的,又有什么用呢?你总要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出来吧?是这样的,对吧!大哥,我说的没错吧!”
此时,王忠一与王秉正嘴靠耳的说话。只是那大厅里混着王静的说话声,嗡嗡回响着,王秉正听得甚是艰难,王忠一也是说得甚苦,忽然听得王开贤怒恼的声音,说什么欠着八百块的,又听王静说什么证据的,觉得有些不对头。猛然回醒过来时,只见王开贤腾腾地坐离原告席,怒不可遏地一脚低一脚高的冲到被告席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吹胡子瞪眼地、暴跳如雷地连那纸一巴掌拍在王静的面前的桌上,咬牙切齿地说:“证据,这就是证据!让你这黄毛丫头输的心服口服!”
那王忠一想要冲过去,已然来不及,只见王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不知这娇柔柔的人哪里来的力量,迅疾地已把那黄纸拿在手里了。
那王开贤已然惊觉,觉得自己是被激将法了,想要去抓回那黄纸时,也是不能了,不由瞪着双张飞眼,僵在那儿,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
麻妈到此,也知道发生什么了,抖抖的看着她的珠珠,嘴里喃喃的、一连叠声地说:“静珠,珠珠,我的好王静,我的好珠珠。你可真是好样的!你可真是了不起!我可要打电话给你爸爸;我也要打电话告诉温美,告诉她,她的姐姐可真是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