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丝放在床头的泡泡豆荚又成熟了,一颗颗肥嘟嘟的饱满豆子挂在枝头,看起来沉甸甸的。
有的时候,她只是在床上翻个身,一颗粉红色的豆子就能从枝条上掉落下来,在接触木制床头板的瞬间化成一朵盛放的小花。
她把这件事也写在了信里,顺便覆上一片被压扁、脱水,做成标本的豆荚花——这样的手法是和蒂尔登学来的,他对植物一向有办法。
宝拉和奥斯顿已经有十几天不说一句话了,他们虽然同进同出,一起上课,可是却把对方当成空气,看不出一点曾经是好朋友的模样。
要是教授们布置的课题要他们不得不交流,他们就选择让伊迪丝坐在中间传话。
“迪,你可以帮我拿一对龙皮手套吗?”宝拉问。
伊迪丝转过头去,一双宝拉最喜欢的粉色龙皮手套已经被递到了她的鼻子下面。
再抬头看看,奥斯顿只是伸直了手,身体和眼睛都僵硬地面对着眼前拌了火龙粪的桶。
“谢谢你。”伊迪丝替宝拉说。
奥斯顿矜持地点点头,认真地投入到那一大桶火龙粪里。
“谢谢你,”宝拉又对伊迪丝说,“谢谢你。”
“为什么要说两遍?”伊迪丝有些不解。
宝拉斜眼瞟了一眼奥斯顿,意思是不想欠他的道谢。
而奥斯顿攥着木棒拌火龙粪的手越来越用力,发出了哐啷哐啷的巨响,被斯普劳特教授惊叫着阻止了。
伊迪丝苦恼极了,她当然不喜欢这种陌生且僵硬的气氛。而且在她看来,宝拉并没有做错事,是奥斯顿无缘无故地朝她发火。
可她也不能强硬的逼迫奥斯顿道歉,因为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算是道歉,宝拉也不会接受。
因此在某次如尼文小测验以后,她偷偷地问道:“你能和宝拉和好吗?”
宝拉没有选择古代如尼文这个科目,所以奥斯顿就照常和伊迪丝当同桌。
他听见这个问题,眼前一亮,又压低声音别扭地问:“是她让你来问的吗?”
伊迪丝摇摇头。
奥斯顿变得沮丧起来:“那就不行。”
伊迪丝有些着急。“为什么不行?明明是你做错了,不是吗?”
“只要她别再给普威特剪头发。”
伊迪丝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觉得他突然变得非常不可理喻。
“剪头发!”她叫起来,“就因为她给他剪头发,你就冲她发火!”
古代如尼文的教授沃特金斯先生开始清嗓子,以提醒走神的同学们注意力回到课堂上。
伊迪丝只好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课本,等到沃特金斯教授转过身,她才又悄声对奥斯顿说:“那要是宝拉以后给我剪头发呢?你岂不是要气死了?”
“你不一样,”奥斯顿说,“宝拉给谁剪头发都行,就是普威特不行!”
帕特里克·普威特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宝拉独独不可以给他剪头发?
伊迪丝生出了好奇心,也问出了口。
有问必答的奥斯顿这时却住了嘴,他沉默不语,目光从课本上的如尼文注释第一行跳到最后一行。
想到奥斯顿之前提到过的建议,伊迪丝忍不住又问:“那宝拉要是给你剪头发呢?”
鲜血立刻就烧到了他的脸颊,就连额头的皮肤都是红彤彤的。奥斯顿给课本翻页的动作也变得笨手笨脚,哗啦啦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吸引了整个教室的注意力。
沃特金斯教授回过头,只看见两个低着的,圆圆的脑袋。一个金黄如麦浪,一个坎坷如小沟。
其他同学也在看他们,窃窃私语。
“安静一点。”他只好再次叮嘱,教室里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没过一会儿,伊迪丝的面前被送来一张纸条。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奥斯顿,伸手展开了它。
纸条上面用古代如尼文写了一小段字,她看出一些单词,但不够连贯起来阅读,只好又翻开课本一字一句地对照检查。
“如果她愿意的话。”
愿意什么?伊迪丝有些茫然,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他们刚才的话题。
伊迪丝忽然明白了。
原来奥斯顿和她一样,对友情也有过激的占有欲。
伊迪丝不由得意起来,她已经明白了过激的占有欲是不对的,可奥斯顿还不懂——明明在平时,他才是什么都懂的那个。
等到下课后,她劝了奥斯顿很久,叫他不要阻止宝拉交新朋友,宝拉并不是会抛弃旧朋友的人,希望他能大度一点,接受帕特里克·普威特。
但是奥斯顿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咕哝道:“我不会接受他。”
伊迪丝一下变得恼火起来。
而等到宝拉得知此事以后,也有些不高兴。她一再和伊迪丝强调,要是以后她遇见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容许别人对她的社交生活指指点点。
“我的朋友都很大度。”伊迪丝说,“说来也奇怪,奥斯顿从来不对我的社交生活指指点点。”
宝拉也不说话了,手指头绞来绞去。
伊迪丝看得出来,他们都很想和对方说话,可就是因为谁也不肯先搭腔,所以僵局一直持续到现在。
拉文克劳的帕特里克·普威特仿佛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原先他只是私下和宝拉约好,单独在教室见面,可现在已经连续几天都在赫奇帕奇休息室门口守着了。
没了那层滑稽可笑的比比多味豆套装,他看起来比去年更高了一截,身形颀长。
帕特里克的脸型和他的同胞姐姐帕西菲卡一样,是桃心形,下巴尖尖的。眼里总是闪烁着一种被形容为鬼聪明的狡黠和机灵。
毕竟是追球手,帕特里克·普威特看起来骨架不大但足够劲健,总是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
而等到宝拉像风一样从休息室里刮出来,那种歪歪扭扭的站立姿势就挺直了,老老实实像个绅士。
“你怎么来这啊?”宝拉问,回头又望望未闭合的木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