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霞光万道，春元居内的美景都镀上了一层金光，实在是目酣神醉，人间仙境。
许熹言同程潋兰在春元居好一番畅饮，吃饱喝足后，乘着马车一路悠悠返回府里。
在经过朱雀大街其中一座府邸时，风起帘动，许熹言透过帘布飞起的间隙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他仍是那身惹眼的青衣，姿态雅致，神情怡然。
此地乃王公贵族聚集之处，他出现在这里，许熹言不会觉得意外。只是她午时才碰见他，现在又碰见了，未免太过巧妙。
许熹言微眯起墨眸，带着些许审视打量他，视线转向他身后的府邸，牌匾上行云流水镌刻着几个大字：为民上者。许熹言不由得瞳孔微张，神色开始有些凝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大晋首辅江浔之，若单论容貌，他光风霁月，只会让人觉得是世族大家的贵公子，而无人得知他是一个手握大权的重臣，只能说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从布衣出身到如今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江浔之晋升之快实在是令人咋舌，他为了谋权夺利，不择手段，狠酷无情。大权在握之后更是结党营私，诛锄异己。
一时间在上京城风头无两。
崇丰帝昏庸无道，奢糜腐化，沉溺酒色，十分荒.淫，加上身体日渐虚空，于朝政正事更是懈怠，逐渐放权于辅臣。
后宫中皇后和众多妃嫔曾诞下数个皇嗣，能活下的却寥寥无几，至今还存活的只有二皇子周则，五皇子周惟，九皇子周禹，以及长泰公主周瑶光和永宁公主周玉皎。
自先太子病逝，崇丰帝再未封储君，龙子间私下你争我夺，暗潮汹涌。
本来三方势力互相制衡，只没想到江浔之也淌进了夺嫡这趟浑水。
如今的他，一手把握内阁政权，作风行事亦正亦邪，隐隐有侫臣之名。
许熹言想起府里那些探子给她描绘的画像，不由得眼角抽了抽，画像上的人五大三粗，孔武有力，面蓄浓须，和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完全大相径庭。
以他在外的名声，实在令人无法和他本人联想在一块。料不到他名声如此强横，竟有清澈柔和如春水般的容貌，再想到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许熹言一时面色有些古怪，不由在他脸上停顿。
神清骨秀，芝兰玉树，果然好颜色。
只是少了些世人传言的妖里妖气。
那人依然有敏锐的观察力，察觉到后快速朝许熹言看来，脸上的神色不再温和柔煦，而是宁静幽深，眼底的情绪内敛暗藏让人琢磨不清。
这才是一朝首辅该有的气场，许熹言视线一转，假装没看见。
虽不知这一朝首辅好端端站在自家大门口作甚，但这不是她该管的，她过去没有和他有交集，未来也不会有，她该将精力集中在她的筹谋上，不是这些无关的人和事。
她的身份容貌才情在京城并不惹眼，只是这些闺秀千金中普通的一名，所以她想不到他会有什么理由针对她，她对他而言不存在任何危险性。
许熹言目视前方，神色凛然坚定，无论将发生何事都与她无关，她最终会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远远的。
她会如鱼入海，如鸟上天，去过属于自己的真正逍遥人生，这上京城的富贵窝好是好，但她不得自由。
眼见载着许熹言的马车越来越远，江浔之立在原地，缓缓露出一抹如华光四溢般的笑容。
为了这一日，江浔之已经等待许久。
十岁那年故乡河坝崩塌，东冲西决，洪水漫天，他家破人亡，沦为难民。当地官员腐朽不作为，百姓居无定所，饥不裹腹，江浔之只能一路乞讨上京，去那最繁华之地谋求生机。
彼时年幼的许熹言与母亲外出游玩，面黄肌瘦的江浔之饿晕在路中间，许熹言眼尖发现了他的身影，立与母亲说了此事，纪氏看着眼着的孩童，终究是不忍心，命人给他喂了水，待他醒来后又送他去了义学堂。
义学堂是一些清流名士联合创办的书院，专门供天资聪颖却无家可归的孩童读书。对于江浔之这般流浪儿而言，这个地方算是好地处。
许熹言儿时的性格和现在别无二致，依然是长着一张漂亮无辜的脸却摆出最冷漠的表情，尽管她那时故作冷淡，却难掩孩童纯稚，彼时的她还不懂人情世
想来她应当忘记了，当时的她看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他，毫不掩饰地说了一句：“真可怜。”
尽管江浔之经过一路乞讨早已抛弃了所谓的尊严和羞耻心，但一听到这话还是会心神一震，不同于以往的悲怆和愤恨，他此时的感受居然是想低头掩盖自己，不让她看到他的狼狈落魄。
当时的江浔之说不出有什么不同，明明她和其他人都是说出同样的话，但她为何就是不一样？
这个问题在他今后漫漫数年的时光里终于得到了答案。
万庆二十一年，十六岁的江浔之在春闱殿试一举拔得头筹，蟾宫折桂，高步云衢，江浔之的才情与容貌惊艳了那一年的上京城，一度被捧为上京城最狂热的人物，经久不衰，真是“五百人中第一仙，等闲平步上青天。”
自此江浔之官运一路享通，扶摇直上。
如今已经成为内阁首辅的他，统领百官，独揽大权，也已经有了资格站到她面前。过去数年寒窗苦读，人世之中起落浮沉，独自一人时伶仃寂寥，全是依靠打听她的消息，才能唤起如死水般寂静的内心，不知不觉间，她好像成为了他行走于人世的救命稻草。
连与她的见面都是他费尽心思谋求而来，若无机会，他们恐怕此生都不会有交集，江浔之不愿如此。
他所要做的事情已经无需苦心经营，他可以放下这些去追寻他所要的一切。他希望她能再次注意到他，希望她能再次怜悯他，希望她能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他不要再像灰尘一样被她从身上拂去。
*
许熹言回到府里时，已是夜幕初降，万籁俱寂，周遭只有檐下的灯笼闪着点点光亮，她抹去心头隐忧，内心只剩下游玩一天的闲适惬意。
夜风习习，吹拂在脸颊上颇为凉爽舒适。她步履轻盈，绕过倚竹园，穿过垂花门，行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