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差到冰点,勉强维持着某种平衡,得过且过的亚子。不过,她忽然又有些好奇了:“说起来,你为什么那么讨厌香香呢?”
司空琢对玉怜香的厌恶,是写在面上的。他从前也不喜欢秦令雪,但面对他还能笑眯眯地叫“秦师兄”,而面对玉怜香,却是装也不想装了。陆昭昭其实知道一点儿原因,是因为玉怜香千年前的避战?虽然她已经解释过,玉怜香消极避战却奔赴后方,不是坏人,但司空琢有【孤行己意】特质,想来也是不听人话的。
可微妙的,陆昭昭觉得,好像也没有这么简单。司空琢对玉怜香的厌恶,似乎绝非只是因为他消极避战这一点。
“……”
青年剑尊只是忽然沉默。
沉默,有时也能够传达许多信息。比如陆昭昭就忽然意识到:“……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只是……”
青年看向远方。海浪一道一道,拍打在灰暗的沙滩上。黑色的海,黑色的天,多么沉闷啊,就像千年之前。
“也许,你还记得,我曾经提到过,明家修士守山不成向外求援,玉怜香就在近处却掉头就走,以致明家上下十数人战死……这件事吗?”
陆昭昭努力回忆,好像、似乎、大概……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于是点一点头,而司空琢不看她,只看大海,平静道:
“其中战死的一人,是我今生唯一的朋友。”
倏忽寂静。
海浪仍在翻涌,千年万年也不平息。一千年前如此,今日也如此。陆昭昭说不出话,只是沉默,司空琢也不说,直到过了很久,晨光熹微地亮起来。
他才又一次开口,语气像北海的风一样凛冽:
“昭昭姑娘,你的想法我了解,想让我们和平共处……你是个好姑娘。”
“可是,”他说:“我想你应该知道……”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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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有这样的事啊……”
玉怜香也陷入长久的沉默,在记忆中努力追索:“明家……相济明家吗……确实是有这样的事。”
一千年了,记忆已不那样清晰,好在玉怜香记忆力非凡,抓住一点线头,就想起更多:“嗯……没错,我做过这样的事,我认。”
陆昭昭看他,眉头不自觉地撇下来一点点,露出有点悲伤的样子。青年略略垂眸:“抱歉……我……我的确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沉默片刻:“能杀掉明家上下的天魔太强,我没有对付的把握,所以我逃走了……抱歉。”
玉怜香并不觉得自己算得上完人,甚至也不能算好人。但唯有一点……他不喜欢撒谎,更不喜欢对女子撒谎。他不想欺骗别人,也不想粉饰自己,所以……哪怕在心上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卑劣是件很痛苦的事,以他的性格,也没有办法说谎。
可这终究是不光彩的事,于是他难得地垂下目光,选择了逃避。逃避她的眼神,逃避她的失望……说来奇怪,在这之前他并不觉得惭愧,毕竟玉怜香是对自己很坦诚的,他承认自己的高尚,也承认自己的卑劣,更不惮于与人言说,可——可不知为何,在她面前,他头一次感到自惭形秽,不敢抬头看她。
为什么呢?这或许是因为,他实在想给她留下一些美好的印象,可贪生怕死、逃跑致人死亡……这样的形象,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好”。
可他不愿撒谎。
“你当时,是开着画舫吧?”
陆昭昭问。她依稀想起,千年前玉怜香是“人在船在”的:“画舫上面,有凡人女子吗?”
玉怜香沉默片刻:“……有。”
“那你保护了她们……”
青年微微叹息。
“不必为我开脱。”
他说:“保护她们,是果,而非因。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很清楚。”
是的,玉怜香知道,自己保护了很多人,帮助了很多人……这是事实。但他从未引此为傲,也从不主动去提,因为他知道,他并非善良,只是看到了才顺手帮一把,实在不值得歌颂。
而真实的他,就是个怕死的胆小鬼。他怕啊,从小就怕,活着太好了,有那么多好玩的、有趣的,那么多美景,那么多没见过的人,那么多未曾了解的知识,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他想要快快乐乐地活着,不要悲惨地死去。死去……死去了,就再没有什么美好的事物,死去了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有什么人记得他。
玉怜香畏惧死去。
他坦荡地承认这一点。可却依然不看去看她。她会觉得他太怯懦,是胆小鬼,并非良人吗?心中隐约泛起来酸楚,等到的却是落在头顶的一点温热。
他诧异地抬起头来。
陆昭昭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
“没关系……没关系,怕死……是很正常的。”
怕死,是很正常的。虽说在影视作品、小说、游戏、漫画……死亡似乎总是司空见惯,很多角色也毫不畏缩,可……其实在这世上,在真实的世界里,怕死的人是大多数。
活着是生物的本能。就连自杀的人,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也常本能地挣扎。大家都是普通人啊,谁人不怕死呢?怕死……并不卑劣,只是无奈。
陆昭昭当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谴责玉怜香的不作为……可那又如何呢?扪心自问,她问她自己:如果在现实里,走在街上,我看到有歹徒持刀砍人,我敢上前去制止他吗?
她不敢。
所以,事实是,她没有办法去指责同样退却了的玉怜香。他是大修士没错,可不是大修士就会不怕死,有句话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是啊,不是每个人,都是超级英雄。
更多的是平凡的,有些自私,有些善良,不算极好也不算极坏……
这样的芸芸众生。
“我没有办法说,你做得对;也没有办法说,你做得错。那时的事,我未曾经历,也没有资格去评判。”
陆昭昭这么说,也这么想:“我更没有资格去替那些女子感谢,去替司空剑尊、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