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难看。
她能说什么。太子殿下的弓害羞,麻烦博士您回避一下?
只有屏息再次射出一箭,两分。
得,“梅开二度”。
她甚至听见同学们的哄笑声。
只剩最后一箭,叶珑玄再次瞄准。
“怎么只有你戴这么厚实的手套?”文博士觉得自己找到了叶珑玄射不好的原因。
叶珑玄脱下手套,露出上面缠着的纱布。
第三箭,脱靶。
结束了。
奇怪的是阿岚太子拍拍她肩膀,她回头看到他笑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文博士居然也满意鼓了鼓掌,周围那几个素来和自己不对付的皇子,和他们身边的世家公子,则都一脸不服。
叶珑玄连忙转回头。
自己的第三支箭就插在箭靶正中心。
“叶珩:十分”,被同窗誊写到成绩表上。
叶珑玄有些恍惚,十分?
叶珑玄分明看那支箭紧贴箭靶扎进后方的树丛里,不见踪迹。
考试从最末位开始,比到上一轮的第一名出场结束。叶珑玄就是这最后一位,接下来是准备骑射,所有人都离开去牵马。
叶珑玄则跑去寻找那支箭,如果自己不是幻觉,草丛中该有一支箭的。
即将越过箭靶时,从角门外传来脚步声,司徒大人路过箭亭,他向她走来,向她请安。
大司徒是一品,她在这里没有任何位置,这显然不是大司徒应该做的,只是他将她当做皇子的态度。
大司徒见箭靶旁仅剩她一人,先说刻苦,又说不错。
叶珑玄自若地回应,话讲完,才看到阿岚太子站在不远处角落,他不知在一旁站了多久。
她将弓箭还给太子,方才大司徒说她远胜太子,她则说太子优秀。看似没有纰漏,可如果是能自由抉择的叶珑玄,她根本不屑与贬低太子的人交谈。
这场面让太子看见,就像友人与仇敌联手,多半不会舒服。
太子接过她手中的弓,转身离开,叶珑玄追上去。一迈进树丛,却先停下脚步,她脚下,是一支浅浅插进泥土中的箭。
崭新的、骑射考试专用的、在尾羽处勾着一点鹿皮手套边缘的白兔毛的箭。
叶珑玄拔出箭,追上阿岚太子。
“阿岚,我……”
我好像中了邪。叶珑玄抓着箭身,心中生出恐惧,连她本来要解释的事的都忘记开口。
墨香味,又是熟悉的味道。
“怎么,你也知道了吗?”阿岚的目光有些悲伤,他朝她挤出一个笑容。
知道什么?叶珑玄预感不妙,一看周围,居然是御书房外。再看手中,哪还有什么箭。
她刚刚在做什么。跟着阿岚,然后来这里偷听?
在考试时因为全神贯注而记不住其他事,可以理解。但刚才可不是,她头脑清醒得不得了。
“什么?你知道的,我没有允诺大司徒任何事。”
阿岚勉强维持着微笑,“我不在意他。也不怪你。”
叶珑玄不知道阿岚在御书房听到什么心情这么差,连她解释也不再听。
什么是不怪我?
叶珑玄直到晚间都还在迷惑,太子到底发生什么了。
今天发生的怪事太多,是有谁在暗中帮助她?
又或是有人在挑拨自己与太子?
不行,睡不着,得去东宫问个清楚。
叶珑玄换下亵衣站起身——
叶珑玄又坐下了。
“吃呀,不合殿下胃口么?”
四周亮堂起来,叶珑玄看去,她正对面是太子,左侧未央公主,右侧坐着奚贵妃,奚贵妃在问太子饭菜如何。自己正握着筷子,饭吃到一半。
他们午间是偶尔会来奚贵妃这里用膳,可现在不是就寝的时间……她往庭中树影的位置,是正午。
“怎么了?”未央小声问叶珑玄,“刚才把手炉给我,可给你冻着了?这手都僵了。”
叶珑玄连连摇头。
不成,她这个症状必须请大夫,可是如果让别有用心的人知道质子患上失魂症,同样不堪设想。
得让苏歌出宫去找大夫,不能请太医诊治。
她打定主意,饭后立刻行动。
叶珑玄食不知味地吃完这顿午饭,起身离开。
苏歌还没走到她跟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她再睁开眼,天色将晚。
她还是坐在圆凳上,与庙中如出一辙的香味是仁寿宫的标志,面前一个珠光宝气的老妇人,额头脸颊上是细细的皱纹,像是一张柔软的纸,眉目间又几分精明,是太后娘娘。
这次只有叶珑玄和太子在这里,她也时常来太后这里请安,并留下用膳,太子在身边的时候倒不多。
当今太后并非原本的皇后,也不可能是凉帝生母,而是“去母留子”这制度最大的获益者。
他们设立规则的时候也不曾意识到,权力如水,本也不会因为杀一个人而消失,而是会流到其他人手里。没有生母,自然有其他人代替。当今的太后本人,就曾是皇帝乳母,眼下被尊为太后,牢牢掌握权力中心。赐死太子生母后,太子本该成为她最疼爱的孩子,可惜奚贵妃锲而不舍,比太后的心真诚太多,因此太后才转而选择叶珑玄。
她不会是来用晚膳的吧?
叶珑玄想推辞已经迟了,一道道素菜上桌,每一样都精致清淡,叶珑玄细嚼慢咽,她其实不喜欢待在仁寿宫,有些畏惧这里弥漫的沉沉死气,可又觉得太后年事已高,身为小辈该多一些时间相伴。
这顿饭她也尝不出什么滋味,只希望快点结束,她还没看病。
再一次,她放下银碗和银箸。
可今日苏歌没跟着来,她想借用太子的侍卫,就见着阿岚太子那个蒙面的侍卫恭敬地立在阴影中,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好像天地万物都是虚幻的影子,只有太子一人是真实的,她莫名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