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萧沚看到了窗边美人榻上安睡的柳菡。
柳菡穿着一身葡萄缠枝碧罗裙侧躺在榻上，似乎是怕发髻弄乱，一只手压在乌黑的鬓发之下，宛若凝脂的白皙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应是做了一个好梦。
萧沚轻身坐在一旁的胡床上，怔怔地望着榻上之人，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明艳无俦，耀如春华的女子短短三年便被蹉跎成那般模样。
他心中百感交集，想着若是重生的日子再早些，一定不让她卷入徐国公府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如今还是晚了。
目光向下，一抹妖冶的红色吸引了他，成亲之时他便听说了，这是雷击留下的雷击纹，当时只觉奇妙，完全没想过他的娘子会因此纹得了神通。
手指不禁前移，还未触到，榻上之人眉头皱了皱，翻了个身，重新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萧沚迅速将手收回，摸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根，左右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动作未被看到才松了一口气，暗道：亏得没人看到，这青天白日的。
又过了片刻，榻上之人的安睡像是有魔力一般，他的倦意也被勾了起来，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
滴答！滴答——
空旷、潮湿、冰冷，萧沚睁眼的一瞬间只想到这几个字，周身的情形他很熟悉，这是一处冰窖。
冰融水滴的回声充斥在耳旁，四周一片漆黑，浓厚的黑雾中若隐若现能看到堆叠的冰山。
他试图呼喊，声音却被黑雾阻隔，这跟他重生前进入柳菡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既然是柳菡的梦境，那她本人定在其中，想到这些，萧沚迈步向前，穿过黑雾向着远处唯一的一点亮光前进。
三步并两步，他看到了前方一抹婀娜的身影，缓步上前，他没有惊动柳菡，站在她的身后悄悄观望。
前方黑雾更浓。
浓雾中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深陷寒冰之中，他的双腿被寒冰禁锢，周遭的冰山正在快速融化，融出的不是清澈的冰水，而是鲜红的血液，血液落在冰面上再次凝固成冰，将男子的双腿困得更加牢固。
萧沚定睛看去心中一震，那男子不就是自己！
他未来得及说话，画面一转，一圈人围住了梦中的他，有人笑，有人忧，也有人面目不清。他拿刀乱砍，却刀刀落在那些满脸担忧他的人身上。
“嗯？怎么会！那人不是......”
“那是司农寺的郑司卿！”
天旋地转，梦断人醒。
柳菡一睁眼便被窗棂透过的阳光刺了眼，她缓缓起身，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正要唤青梧，转头便看见坐在榻旁的萧沚，惊喜道：“阿沚，你回来了？”
柳菡望了一眼窗外，以为自己睡过了头，看到时辰确实还早，知道是萧沚提前回来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身体不妥？”柳菡正了正身，穿上鞋下了榻，看到萧沚脸上的疲惫很是心疼地问道。
萧沚起身，反手握住柳菡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轻声道：“......确实有些事，我借故先回来了，事情一时不好处理。”
月余不见，萧沚脸上的憔悴肉眼可见，柳菡又想起梦中那个狂躁的“萧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还要出去？不出的话换身常服吧，今儿这天太热了，你这公服看着委实闷热。”
柳菡心里盘算着怎么告知萧沚，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一副要亲自为他换衣的模样，没听到萧沚回话，她抬眸看去。
萧沚面露犹豫，像是也有话说。
柳菡突然想起梦醒之前听到的那句话，她踌躇片刻，玩笑道：“我刚还梦到了你，没想到你就回来了，你说，这难不成是菩萨看我太念你，把你给催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萧沚紧紧握着柳菡的手，听到此言握得更紧，柳菡吃痛一声，他才赶忙松开，转而将人拥入怀中。
萧沚的热忱让柳菡吃了一惊，她跟萧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亲，成亲不过五日兰陵那边就出了事，萧沚代父奔丧，一走就是月余，满打满算相处五日，竟这么想她。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小别胜新婚？
不对，他们本来就是新婚。
柳菡魂游天际之时萧沚放开了她，身体一松，柳菡也回了神。
萧沚想了许多理由都无法说服自己，他干脆坦诚布公道：“我刚才打了一个盹，也做了一个梦，梦里好黑，我梦见我拿着一把刀乱砍人，伤了言之，伤了岳丈，还伤了你；我太害怕了，害怕这些梦成真，要真是如此，那我就是万死都难消愧疚。”
柳菡惊讶，萧沚说的梦境竟和她做的梦一模一样，正要点头，却听到话中带着自己，疑惑道：“你这梦...听着耳熟，但我做的梦里却没有我。”
萧沚牵着柳菡到一旁的坐榻上坐下，二人的动静被屋外的青梧她们听到，刚坐下，青梧便托着一个白瓷壶进来。
青梧笑道：“天气炎热，厨房做了乌梅饮子，刚从冰鉴中取出来的......”
青梧的笑脸晃了萧沚一眼，他脑海中立马回想起这个小丫头以死护主的模样，也是徐国公府欠下的一笔血债。
萧沚轻叹一声，心中对柳菡的神通更是信了几分，她身边的仆婢各个都像是精挑细选的，不像自己，还要日日担忧哪些是派过来的眼线，吃食是否被做了手脚，就连睡觉都要提防，一个不留心就让那些人钻了空子。
青梧退了出去，萧沚说有话跟柳菡说，让她们先不要打扰。
柳菡提起瓷壶，在白瓷杯中倒了两杯乌梅饮，丝丝凉气渗出，白瓷的茶盏之上瞬间凝出一层水珠，她并未在意，端起茶盏轻酌一口，等着萧沚接着往下说。
她心中已有了计较，就等萧沚自己挑明。
萧沚看到了柳菡明眸中的探究，一口将乌梅饮喝了半杯，身上和心中的烦躁都消了大半，放下茶盏他才开口：“有件事说了你未必会信。”
柳菡莞尔一笑：“你先说，我听听，要是能信我信你便是。”
萧沚没想到柳菡竟与他玩笑起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