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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彩(1 / 2)

这时间天已经黑透了,二楼的牌局支起来,陈暮年带着大家玩扑克牌,一行人跟着他上了楼梯,推开房间的门迎面的柜子上摆放着一台唱片机,像喇叭花似的,古铜色,底座是圆形的巧克力盘,宋似冷好奇多看了两眼,一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楠茵妹妹,要听歌么。”陈暮年观察得很仔细,对宋思冷照顾周到,很快,一首悠扬的小提请曲缓缓流出,有点混意大利风格的浪漫味道。

宋思冷称赞一句好听,婉宁替他哥开口,“这是二哥录的曲子,不错吧。”

“这个倒没想到,确实让我惊讶!”宋思冷听惯了堂子里的戏人小曲,这首小提琴曲婉转流畅,没有男儿心事的忧郁感伤,也没有军人世家的铁血冷酷,是一首为浪漫而生的艺术家作品,仿佛拉琴之人此刻背靠夕阳,手指间露出了漫天霞光,告别了初春,跳转熟夏。

陈暮年只录了一首,接下来就是电影演员的唱片,按顺序播放。

婉宁把牌桌上的麻将收起来,换成了女孩们都会玩的扑克,并招手让她过来选位置。“楠茵姐,你是坐我对面还是坐二哥对面?”她眨眨眼睛。

既然是牌桌游戏,众人有意增进感情,宋思冷最终坐在了陈暮年对面。宋思明本就喝了酒,自坐下起就一直输,恐怕还在想着晚宴上陈太太说亦舒小姐去北平的事情,心思根本不在这里。

宋思冷瞧着他的样子手上出牌不停,宋思明自觉再坐下去也是扫大家的兴,他一直输,作为主人的陈婉宁有点不太好意思,跟暮年对视一眼下局让他赢,结果宋思明出完手里的牌拉开椅子站起来,露出个苦笑说有些困了。

洋楼的点灯亮到凌晨一点钟,下人们也睡下了,只等明早起来收拾。

宋思冷走出了这栋主别墅,绕过一条青石板小路,往后面某栋洋房里走,隔一段距离就有两个持枪守夜的士兵,园子里的六角宫灯发出微弱又好看的光,点缀着夜色。

进了房间,她脱掉高跟鞋,解下身上杏色的倒大袖披肩,拿了套睡衣进了浴室,一夜好眠。

陈家人跟随陈齐康的作息时间,起的都挺早,早上六点钟天不亮就听到小汽车出门的声音,下人们忙着收拾昨天的残局,又过了两个时辰宋思冷醒了,等穿戴整齐预备下楼时有丫鬟和老妈子进房间来收拾,并且端上了早饭。

陈家人的早饭和午饭向来是聚不到一起的,陈暮年要回中央大学上课,离毕业还有半年的时间,陈婉宁有她自己的事情做,这位南京交际花时常外出赴局。陈齐康身担数职,公务繁忙,不仅要管政治还要处理情报工作,带兵打仗的事情交给了驻扎北平的大公子和陈绍庆。

宋思冷被告知不用特意去餐厅用餐,既然早饭都送过来了,她也就没下楼。

刚下完雨的南京到处都是青草的花瓣的潮湿味,这样的天气很是舒心,也适合逛戏园子。

福州路的堂子没有正经的戏台,到了南京,六朝金粉,意思就又不一样。昔日的秦淮河畔早已撤走了船舫,南京国民政府建立之后实行废娼运动,大量娼妓被迫关门歇业,有门路的歌船女穿青衣挂徽章出入各旅馆唱曲儿,打着戏子的旗号做暗娼的勾当,要分辨真戏子还是假戏子只需亮一嗓子,敢于登台比唱功的都是真角儿,其余的便不好说了。

宋思冷大约是传承了几分外祖母的性子,歌舞厅不爱去,倒喜欢流连戏园子,做个半吊子的戏迷躲懒。黄包车停在梨园门口 ,她从钱兜里拿钱递给车夫。

今日的热闹同往常不一样,天刚擦黑,戏院子里熙熙攘攘一群人,台柱上高高挂起大串红灯笼,老少爷们儿手里捏着戏票,他们穿各色长袍衫褂,翘首以盼热热闹闹等着。

宋思冷进来的时候瞄到了门口的宣传画报,这家戏院子老板面子不小,请来了北平梨园唱旦角的台柱子迟小秋,据说要连演七天。

东北和华北都在昏天黑地的打仗,不仅日本人猖狂,□□争也相当严重。街上示威游行的学生们呼声高涨,一波接一波,平民百姓却什么都做不了,戏台子搭的四平八稳,趁还没打到自己家门口,这些人巴巴的享着眼前的乐子。迟小秋肯离开北平,谁说不是为了躲避日本人。

宋思冷摸了摸脸上的假胡子,跟着人群找了个离台近的中间位置坐下。莫约半柱香的时间,台上调弦拨索,锣鼓声敲打起来,刚一开嗓,台底下的叫好声堪堪要掀了这屋顶。

掰瓜露籽,送音到耳,迟小秋的这一嗓,音浪从前排传到后排,舒舒服服的入了听众的耳朵。

迟小秋三岁练功,十岁登台,十五岁一场开蒙戏《玉堂春》小小火了半个北平城。后来一路唱|红,成角到如今不过二十有三。

戏迷们打起精神。

那一日梳妆来照镜,在楼下来了个沈燕林,他在楼下夸豪富,比那公子强十分,奴在北楼高声骂,只骂得燕林脸含嗔,羞愧难当回店去,主仆二人又把巧计生。做媒的银子三百两,王八鸨儿一斗金 ,鸨儿贪财把我卖,她将我卖与沈燕林。

这是三堂会审中的一折戏,讲的是文人狎妓。迟小秋扮的玉堂春翘起兰花指,眼珠斜斜的滚,似嗔似怨娓娓道来,仿佛入了化境。

京剧俚语讲究千金说白四两唱,玉堂春说完,潘必正审问:“头一次开怀是哪个?”

这就给了台下观众遐想的机会了,真戏迷已入戏,半瓶不满的假漏斗两两讲起了荤段子,拿迟小秋开玩笑。

两个浑水摸鱼的纨绔本就是贪恋迟小秋戏台上的身形扮相,那玉堂春的悲苦与愤懑硬是没瞧出来。其中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看迟小秋一身红蓝戏服,眼波流传,于是吐了嘴里的瓜子壳,混笑起来。

“看到没?比女人的手还细嫩。”

另一位男子盯着戏台,大咧咧地说话,“十几岁唱|红的小戏倌儿,男的不就是女的吗,白花花的皮肉脱了衣裳跟女人用起来也一样,哈哈,他敢说没人捧?瞧瞧,上边那位不就是。”

那男人听到后一抬头,啧啧两声,“哟,还真是,这年头傍上什么张会长李会长都不顶用,要想保命,还得是军爷,撒票子的比不上握枪杆子的。”

“可不是嘛。”

他们声音大,混在高高的喝彩声中清楚地传到宋思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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