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归璨醒在了一座宫殿前,天色已有些暗了,不知是不是位于一片梅树林之中的缘故,这里十分冷清,又飘着一股梅花的幽香,宫前的石路堆雪,杂草丛生,看起来是很久没有人打扫了。再抬头,朱红色门匾上“梅溪宫”已落了漆,挂上些白雪。
下雪了?
她不知是昏睡了几天,元旦以后,竟开始下雪了。她起身拍衣,顺便看了看身下的雪,应该是才被人扔在这里不久。
她这才注意到“梅溪宫”三个字,正是说明这里是皇宫。
她抿唇,微锁眉头,犹豫良久,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推开沉重而陈旧的宫门,一股潮湿阴冷的臭气扑面而来。眼前迷了一层灰,祝归璨抬手挥了挥,才看清地上坐着一个女人。
明明尚未天黑,可宫内一片阴沉之气,她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盏花灯,烧灯续昼,倒成了这里唯一的光源。火苗明灭不定,光影在她的脸上跳跃,祝归璨看见她长着一张绝美的脸。
是极具攻击性的,极为艳丽的美,一颦一蹙,丰姿冶丽,万般风情。她眉间尚存傲气,只是双目空洞,似望眼欲穿。祝归璨一时觉得“梅”真的很适合她,看见她,便仿佛沉沦在一片苍茫而落寞的雪白中,只有一点红梅傲于枝头。
而那女人看到祝归璨时,眼里的死寂开始翻涌,泪水映着灯火。
“璨儿,是你吗?”
她声音颤抖着,双手并用,从地上朝祝归璨爬过去。她很痛苦,或许是因为四肢常年没有行动过,如今突然猛烈运作起来,极为艰难。
祝归璨正想转身离去,身后的宫门在刹那间被关闭,就连那唯一的火光,也随着那女人裙尾的飞动而熄灭。
“璨儿......我的璨儿......”
祝归璨无路可退,最终只能将后背死死抵在宫门前,眼睁睁看着女人一步一步朝自己爬过来,她闭上了眼睛。
心好像被揪着,接着被抛进不见底的深渊里,疯狂下坠。
她的手下意识地伸进袖间,紧紧握住萧如拭送给她的佛珠。她脑中恍然闪过金殿玉瓷,冰柱雪灯,而此刻却是断井颓垣,天昏地暗。
片刻,地板上的“咚咚”声离她越来越近,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周遭陷入一片可怖的死寂。祝归璨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女人无限放大的瞳孔里,是惊魂未定的自己。
女人眸中闪着兴奋的光,伸出手捧住祝归璨的脸,微微侧过,接着惊呼道:“是你!璨儿!真的是你!”
“你是谁?”
祝归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仍是不甘地逼问着:“你是谁?”
“我是祝长宁,我是你的姑姑......”祝长宁捧着祝归璨的脸,接着凑上自己的脸,和她紧紧贴在一起,“你是祝归璨,你是祝家唯一的生路......”
祝归璨清晰地感受到祝长宁浑身在颤抖,感受到祝长宁的眼泪顺着她的脖子打湿了衣襟,可她也在无法控制地颤抖,腿软得几乎快要站不住:“祝长宁......祝家......祝铭光......”
似乎是听见了最后一个名字,门外人终于将宫门打开,祝归璨回头,天色暗了,但雪光仍然刺眼,她闭上了眼,接着落下了一行泪。
而祝长宁,或许是因为情绪过激,门开后便晕倒在了祝归璨身上,祝归璨连忙架住她的身子,又见有一双手从身后伸出,替她分担了些重量。她却没有感到意外,不用转身也知来者是谁。
费尽心思把她带到这里,费尽心思逼她恢复记忆。
她心想着,忽然有些愤怒,便开口冷冷道:“我现在知道我是谁了,你还想作甚?”
柏舟的手短暂一愣,接着又是那副轻佻的模样:“长绪十九年,是朝堂大变的一年。左右丞相诟谇谣诼,步步为营。接连有官员上书称右丞相为不道之罪,滥杀贱民,且贪污赋税,家缠万贯。荣景宗大发雷霆,于是右丞相之家遭满门抄斩。”
“而所谓的右丞相,正是祝铭光。”
“祝家满门抄斩,本应不留后患。而那时的太子却生出了恻隐之心,于人山火海之中,救下了祝家独女——祝归璨。”
“害怕事情败露,这位心慈手软的太子给祝归璨喂下了勿念草药,试图抹去这段痛苦的回忆。甚至给她打造了一个新的世界,送她去当当今圣上师长的徒弟——哦,说的不严谨了,是前师长。”
说话间,柏舟已经将祝长宁抱回了床榻,他又走到祝归璨面前,身影渐渐清晰。他笑着,可笑意不及眼底,甚至带了些阴鸷的气息:“可是,勿念草,真的能抹去一切吗?”
接着,他靠近祝归璨,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
祝归璨皱着眉,厌恶地扭头,可柏舟的手劲极大,捏得她动弹不得,她不得不对上他的目光。
那是冰冷的,又带着一丝笑意的眼,他宛若一条缠住猎物的毒蛇,气定神闲,吐着信子,又不动声色地收紧了力。而她则是那只能在绝望中濒死的猎物。
柏舟越靠越近,祝归璨逐渐开始恐惧,可随着他的逼近,祝归璨嗅到了一股棠梨花的清香,她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了远方。
柏舟却忽然松开了手,笑了一下,接着转身朝梅树林鞠躬行礼:“柏某恭候楚濂王多时。”
楚濂王?
听到这个名字,走神的祝归璨顿时瞳孔放大,这么久了,她终于要见到了这个改变她命运的男人。
只见月光之下,萧若行从梅林之中缓缓走出。他肤白若雪,眉长入鬓,有一双细长而温和的眼睛,似潺潺冬水,又如霭霭暮雾,让人止不住想要亲近,拂去他的忧郁。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起,丰神如玉,倜傥出尘,恰似谪仙。
那双眼睛......祝归璨心中猛然升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却立马摇了摇头否定:怎么可能?
萧若行自是没有理会柏舟,他看着祝归璨,眼里的忧郁又浓了几分。
柏舟见状,了然道:“看来楚濂王有许多话要对祝小姐说啊,那柏某先行告退了。”
萧若行仍是不语。柏舟冷冷地瞥了一眼他,便离开了。
待柏舟离开后,萧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