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快要停了。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来,我清醒过来,意识到刚才那句说得过于张狂。再见时他不动声色地给了我有恃无恐的错觉,我便不知收敛,有的没的说了诸多妄言。
他没跟着我起身赏雨,在背后将我的话品味许久,“我现在开始好奇,你的无畏背后是否真有滔天的秘密做靠山,否则怎敢如此不羁。”
望着他的严肃表情,我找回应有的平静,“公子错了,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敢口无遮拦。要保守太多秘密的人,不会有我这般闲适的心情,不知好歹地和身处高位的人游戏。”
我敢这样说,确实也是觉得自己与巨大阴谋扯不上联系。至于身世之谜,国事远比想得复杂,我多少算个皇亲贵胄,保不住暴露了又会被哪只手执起做棋,所以还是沉默不语才好保全自己。
“你既这样说,我只盼你能一直坦荡。”他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
“雨已停,咱们是时候回去了。”
我快步跟上他,走下去发现他今日乘的是马车,不知是知道有雨,还是方便捉我回去。
我看着马车,心里不禁升起个念头,随口说了一句:“公子闲时可否教教我骑射?或者帮我寻个老师?”
“你怎么竟是问一些出人意料的问题?”他皱着眉反问我。
我耸耸肩,“还是公子见得人太少,殊不知这世间多得是出人意料的问题。”
他背起手仔细观察马车,似乎想通过我的视角探寻我为何会有这个念头。
“大家闺秀都是乘马车出门,要学也学得是琴棋书画,怎么到了你就要学些男子的技艺?”他研究半天,没找出答案。
“公子忘了,我不是谁家的闺秀,自然不受寻常规律限制。想学骑射,虽说是一时兴起,但耶算目的明确,一想强身健体,二是策马奔驰时行进速度更快,掌握射箭也算有防身之计。毕竟我不能指望遇难的时刻都有人拯救,靠自己才是正经且安心。”
他刚才舒展的眉头又拧到一起,“听你这话,完全是预备着逃离,竟然还大言不惭地找我来教。有时候我完全搞不懂你脑中的逻辑,比如说出的话到底是真心求教还是单纯挑衅。”他看着我,等一个答案。
我笑他总是思虑太多,大多数时候我话里都没藏玄机,说什么便是什么。
“想逃这一点,我倒是不否认。”
“我倒是希望你否认。”他语气里带着失望,但还是周到地扶我上车,接着再自己坐上来。
车内空间很是充裕,果然供权贵使用的东西必定力求堂皇舒适。他见我四下张望,不禁觉得有趣:“有时候你表现得过于强势,完全无法讨人欢心。”
“我若是想讨公子欢心,就不会设局让公子失去颜面,这样想下来,我还是更喜欢讨自己欢心。”
“牙尖嘴利。”他给了我个这样的评价。
“怎么?公子若是不喜欢,我可以装得更柔软无害,讨人爱怜一些。”说着我便照酒楼里学到的演了起来。
我的手就要触及他的脸颊,他突然制止了我的下一步动作,正色起来:“你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不属于自己的言行,你这张脸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也足够勾到不该勾的魂了。”
我收回手局促一笑,“还是公子抬举了。”
我不再看他,掀起侧帘去看外面的风景。
“我再问一遍。”他又开口,我好像知道是什么问题。
“你当真想逃?”
我摆正语气,带着诚意对上他的目光,“清白之身不用逃字,人生聚散终有时,我不可能在于我而言没有意义的一处过久停留。”
他点了点头,可能又去思考我这话里的意味了。我思考一阵,觉得还是不该辜负他的善意,便夸他不着黑衣少了庄严,让人不再觉得难以接近。
他听我这样说还是高兴的,只是嘴上还在逞强:“是否真有这种说法?怎么从不见你怕过我?”
“怕是怕过,现在欢喜也是真的欢喜。”见他微笑,我发觉讨他欢心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我柔声问他。
他想了一阵,“朋友?”
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字有哪里值得品味。他似乎总是对我的观点感到神奇,几次三番这样下来,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怎么总说格格不入的话,做出人意料的事。
“你可是第一个说要做我朋友的人。”我乍一听有点奇怪,但后来一想他的遭遇,也就可以理解。
“既然如此,我便来给公子说说做朋友都有哪些讲究。”
他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我开始想是不是能再趁此占点便宜,谁知他像是听到我心中算盘打得高兴,提醒我别把他当三岁小孩戏耍。
“其实,我也没正经交过朋友。”我挠挠头,傻笑着对他说。
他说他猜到了,就想看我怎么胡扯。
我赶忙正色,“这有何难,我最擅长凭空捏造,反正是我的朋友,规矩由我定也没什么不行。”
“那你说吧,我听听是不是可以接受。”他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我最看重的就是有来有往,所以你我交际,必当遵循这个原则。鉴于公子身份尊贵,我希望你能在想给我些什么的时候考虑一下我是否有足够的能力送同等的赠礼。说到身份,我向来不喜欢与高位者周旋,可我们到底是有缘,纠缠着也就走到了今天的局面,我没本事站得太高,只好难为公子能将姿态放低些,让我们站在平等的层面相处。”我停顿一下,去看他反应。
“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也不是不能做到。”看来他有诚意,可以接受。
“最后一点,不管背后如何,只要当着面,你我二人不论谁不愿说的事情,另一个都不能强问。”
他笑得促狭,“这最后一条完全没有必要,说得好像没有这样约定就能从一张不愿开口的嘴里撬出些有用信息似的。”
我本来想说的是见面都要诉说真话表达真心,可想想这规矩对我们实在不切实际,与其以后在违心时觉得介怀,不如别给对方太多期待。所以我言不由衷,由着他觉得无用。
我们表面上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