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祖霖在拘留所里待了半个月,仿佛把这辈子没经历过、有可能经历、再不会经历的,都体会了一遍。
出来以后,整个人都恍惚了。
他痛彻心扉、大彻大悟,坐在拘留所外面的石头上,跟预料中所差无几,自然是没人来接他的。
沈祖霖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还有他的什么呢。
不想让爸妈担心,便给大姐沈招娣打了通电话:“姐,我快没话费了,你给我充五十块钱话费,再给我转一千块钱,我要买票回家。”
人如其名的沈家大姐,一向走在扶弟魔的前沿,这回也有些勉强,哼哼唧唧推辞道:
“干啥用啊?我公婆已经对我老帮娘家有意见了,我倒是不在乎他们。可我实在不想让我女儿受委屈了,钱都是有数的,我每次把钱给你,都是从我女儿嘴里抠出来的。我也想成为宇宙首富,当你的提款机。可我舍不得给我女儿买小花裙子、洋娃娃、好看的笔记本。这回要是再给你钱,那给我女儿买鸡腿儿、水果的钱都没有了。”
沈祖霖习惯了对姐姐的人间疾苦视而不见,这回也是一样。
大咧咧地说:“一个丫头片子,那么享福干啥?又不是没给她饭吃。”
从前弟弟也是这副德行,沈招娣尚且能忍。可不知从什么时候,网上刮起了一股对“招娣”这个名字群嘲的风气,她被裹挟着,思考自己的命运,愈发不愿意了。
“就算是丫头片子,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自己都是女人,咋能看不起女的?看不起别人,也不能看不起我有自己的芽儿。”
“那咱俩还是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呢。”沈祖霖丧气地垂着头,才被老婆甩了,连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姐姐,也不像以前那么痛快。
他感觉窝囊,甚至那一瞬间,还想到了死。活着是真没劲儿!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是你当舅舅能说得出口的吗?别的舅舅,疼外甥女儿,买零食买衣服,你除了一直管我要钱,不说你给我买啥,你给我女儿买过啥?”沈招娣越说越伤心,甚至有几分哽咽:
“赶明儿我要把我这个名改了去,不然啥也没干,平白让人笑话一辈子。”
“你那么计较干嘛?计较那么多。”沈祖霖不知自己蹲了一次监狱,短短几天时间,这个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从前姐姐被爸妈压榨,被自己吸血,都是任劳任怨的。咋突然就不干了。
“娣是贤良淑德的意思,又没啥。”沈祖霖忘了不知在哪个短视频看到的内容,直接拿过来学以致用了。
“再说,我还没给外甥女买啥,那她也没给我买啥啊?行了,你放心了,等你生了儿子,我给外甥买。男孩才配用好的、玩好的、吃好的,是家里的小皇帝。回头我挣了大钱,给他买玩具枪。”
“她那么小,能给你买个屁?”沈招娣觉得离谱,甚至还想去结扎,她不想再跟母猪似的,一窝一窝下崽了。
尤其女儿上了中学,同学都有名牌运动鞋,她还穿带补丁的衣服,女儿自尊心那么强,可为了不让妈妈为难,愣是不说。
要是拿生二胎的钱,也能给女儿买品牌运动鞋,让她上体育课的时候,可以撒欢跑。
“你总说别人计较,却没见你有多心胸宽阔。”
“姐,我现在只有你了,你要是不帮我,我只能跟爸妈说,你也不想让爸妈跟着我着急吧?他俩年纪越来越大了,万一有个好歹,高血压、心脏病啥的,最后受累的,不还是你们?”沈祖霖为了借钱,无所不用其极,直接威逼利诱了。
“少道德绑架我,都说养儿防老,你不养老,也不能害老吧?我只能做到自己不气爸妈,阻止不了别人不让他们操心。是他们想生那么多的,谁的命运,都得谁自己去背负。”沈招娣不会再被谁拿捏和威胁了,出于血浓于水的手足兄弟情,还是多问了一句:
“你买票回来干嘛啊?你不是跟小暖在外面打工嘛!”
沈招娣语气已经有几分不好了,沈祖霖从前哪儿受过这个,在温床里长大,一路被姐姐呵护。忽然一夜之间,众叛亲离,跟着吼道:
“你管那么多干啥!大不了我给你打欠条,又没说不还你。姐你要是真不管我,我就只能去卖血了。你们都想逼死我啊。”
沈祖霖无能狂怒,说完方知无用,他都不能拿爸妈道德绑架姐姐了,更别说拿自己。
“挺大个小伙子,有手有脚的,天天想着这里扣一点钱,那里扣一点钱。爸妈当初叫你娶那姓梁的,你就不干。现在好了,姜家除了长着大嘴,要彩礼,能帮上你一点吗?”沈招娣内心觉得愤愤不平,彩礼都给老姜家了,弟弟遇见事不找姜家,还啃沈家。咋地,给钱的时候,是两口子。要钱的时候,想起兄弟姐妹来了。
沈祖霖心里也觉得十分悲哀,果然,什么‘给孩子落下金山银矿,都不如留下个兄弟姐妹’全是骗人的;什么‘长大了有兄弟姐妹帮助’,也是假的。只有混得不如意,连狗都嫌。
“早知道,妈还不如就生我一个,家产都给我,也省得我现在坐火车回家都没钱。”
沈招娣听完,没有一丝同情,只有无尽冷笑:“你说错了,如果只生一个,那你们都不会出现。我现在也不用吃人嘴短,在婆家看人脸色。”
“谁让你看的?咱们国家传统就是爱给女儿,钱给儿子,一碗水端平。你不能在娘家继承财产,肯定得去婆家,跟小姑子争财产啊。你自己没用,怪谁。”沈祖霖说起他自己那套处事经来,头头是道。
“行了,继承也是继承那堆锅碗瓢盆,有什么好争的?就算我公婆愿意把财产给女儿,也说明我小姑子有福气,有个爱她的爸爸妈妈,我没有。”沈招娣已经不想跟他继续胡扯了,开口问:
“前两天咱们这儿的派出所来咱家,说你在荣城被拘留了,是咋回事?要不是咱爸跟所长从小就认识,还以为是诈骗呢。”
“没事。”沈祖霖不知为什么,明明可以在异乡,肆无忌惮地污蔑她。但在内心深处,还是被传统思想束缚,认为两个人在一块睡了,过了彩礼,她就是自己老婆。
从前家人戏言,姜生暖要当跑妻族,他当时不当回事,现在一语成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