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柔脸色发白。
宽肩长腿,不知甜汤,极度嗜辣,这些令明柔不得不谨慎。
明柔有些踌躇,毕竟仅凭这几点并不能完全断定他二人就是北国人,且传闻中北国人虎背熊腰,络腮满面,相貌奇丑。
可他二人,身姿是高于寻常人,但相貌风仪却清雅矜贵,连同方才给青桐打赏银子的姿态也是,习惯性出手慷慨,却对被赏之人意兴阑珊,毫无兴趣。
应该还是自己多疑吧?
明柔想着,一碗面吃得味同嚼蜡,只想迅速逃离。
三人很快退出斋舍。
及至外面,迎面扑来满山的青竹味,明柔才感觉到心里没有那么压得沉。明柔后知后觉自己的不安来自哪里。
那个人,自她进入斋舍,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可是,明柔明确地知道,她怕他。
不知为何,就是怕。
......
这样的直觉,很快灵验。
出了斋舍,大雨突然倾盆而下,又起了一阵风,好像故意捉弄人似的,吹得明柔裙衫尽乱,幸而青桐反应快,一把将早就备着的油伞撑开,替她挡住了大半风雨,但纵如此,明柔衣裙还是湿了一半,窈窕身姿,隐约可见,冷得让她禁不住哆嗦。
偏这时候,李舒的声音出现在斋舍拐角,“柔妹。”
他不唤她公主,是刻意护着她的身份。
明柔循声望去,只见风雨萧瑟处,青年郎君一身学士青衣,长身玉立,撑着油伞,目含担忧,唇角却微翘着,似乎明明不放心她,却又想要竭尽全力给她安心。
这是二人的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琼林宴时,她随着众姐妹躲在楼上珠帘后偷偷打量状元郎风采,其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留意过她。
但这不重要。不熟识也不重要。
外面男子,她只识得他一人,而且她查访过,他人品端坐。所以如今也只能赌一赌求他。
“李郎君。”明柔斟酌着开口。
“风大雨大,我们去后面。”李舒一手撑伞,一手开始解自己身上的披风,随即将它脱下,递送给青霜,“干净的,莫要嫌弃。”
小小举动,是他注意到了她身上潮湿的衣衫。
青霜会意,立马给明柔披上。
明柔感激地看李舒一眼,故意侧身,给他看腿前的跪痕。
“女郎是一路三叩九拜上来的。”青霜在旁添一句。
李舒回以温和的目光,退让到一侧,请明柔先行,自己远远地跟在明柔后面。是避嫌,以保全明柔的名声。
他一言一行,很妥帖周全。
“李郎君真温柔。”青霜很满意李舒,偷偷压低了声音对明柔道。
“嗯。”明柔低应,心里有些对陌生男子的忐忑和尴尬。其实就算是自己选的李舒,可到底没接触几次,比盲婚哑嫁好不了多少。
明柔提裙从斋舍窗棂边走过。
原本开着的窗户,在她经过时豁然被阖上,传来木材相撞时“嗙”的一声,惊得廊上的雨珠顿时变急,砸向地面,溅起水花朵朵。
明柔下意识侧首,只看到里面端坐之人优越的身形和高挺的鼻梁,以及他沉默的侧影,不辨喜怒,只觉威严。
无形中,又给了她一种沉沉之感。
好凶。
“不认识之人,不用管,有李郎君,万事足矣。”关窗声音震耳,青霜不满地嘀咕一句,后又想起那侧影中人极佳的耳力,连忙捂嘴,再压低声音,似嘀咕,其实折贬,“男人与男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意思明显,李郎君翩翩君子。
里面坐着的,放肆无礼。
斋舍中,裴慎之带着玩味偷窥裴望。
“嗯。”窗外女子娇柔的声音传来,是应和方才侍女的话。
裴慎之嘴角抽了抽,不再敢多言语。
裴望耳廓动了动,落下手中黑棋,推翻棋盘,对裴慎之道了句,“此地的菩萨好忙。”
裴慎之将口中最后一口辣粥咽下,很是无奈地摊开手脚看棋盘,“那去看看菩萨忙什么。”
此句正中裴望下怀。
裴望撩袍出门,一眼瞥见落于地上的一方巾帕,被雨打湿了边角,像只落水彩蝶。
风拂过斋舍古铃,发出天籁梵音。
人影往后而去,廊下已空无一物。
*
后山禅院,树荫葱郁,流水潺潺,一处凉亭隐于假山之后。
青霜青桐伏身于栏杆喂弄着潭水中的鱼儿,明柔与李舒相对而立,其间隔着一步之遥,明柔身上还披着李舒的披风。
“李郎君,我知自己此举唐突。”明柔试探着看李舒脸色,而后开口。
国朝有规定,公主驸马不能入朝为官,只能做一富贵闲人,李舒自幼博览群书,很早高中状元,且如今已是朝廷官员,若是与她成婚,则意味着他必须放弃现在的官职,且作为宫中并不受宠的公主,成婚后她或许连公主府都没有,更别提丰厚的嫁妆与赏赐。
明柔想及此,不由轻叹,世人都觉公主乃金枝玉叶,必定娇养着长大,只有她自己知晓,她其实举步维艰。
眼前人鬓发皆湿,容颜哀楚。
李舒只觉心尖尖被钩得生疼。
国朝公主,其实亦是枚朝廷的棋子。或献给北国,或被作为夺宠与巩固皇权的礼物,赠送给对权谋有力的臣子,有太多的身不由已。
李舒想起那日宫宴时,见过的一个宫里娘子,那娘子姿容出众,身后跟着一位十二三岁的皇子。皇子因为没有坐到父皇身边,风头不及太子,故而正在生闷气,责怪那娘子无能。
李舒本为那无奈的娘子感到心酸,可就在他转身欲要离去之时,却听到那位娘子说,“等你阿姐长大些,等她大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语调寡淡无情。
起初李舒并没理解那娘子话里的意思,只是后来他知道了,那位娘子便是嫔御姜娘子,姜纤凝。
姜娘子宫女出身,因为姿容娇好,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