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衔泥为做窝,有情无情口难说,相交要学长流水哟,朝露哥莫学啊伊哟!”
……
索国强缓缓的骑着三轮车,陶醉在妻子的歌声中。
浓雾似乎也听到了这醉人的情歌,收取了狰狞的爪牙,带着一分温柔,默默注视着他们,还有九分盘算隐藏在黑暗之中。本来就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再加上天气阴沉沉的,天幕好似一口巨大的黑锅罩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来气。
忽然,一束强光撕裂了黑暗和浓雾,如机枪的火蛇般扫射着路面,紧接着一辆小车疾驰而来,如死神的镰刀在收割生命。
死神“嘭”地撞飞了索国强,撞散了三轮车,从方芬身上轧过,烤炉碎裂开来,碳火四溅飞舞,香喷喷的喜州破酥滚落了一地。
小车如风卷残云般倾轧而过,等驾车人反应过来之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他踩停了车子,熄灭了灯火,静悄悄地僵坐在车里,人和车犹如刚刚噬满了人血的怪兽一般,餍足地蛰伏在那里。
破酥的香气、炉灰的呛烈、还有一股不明的味道混合成了恐怖的腥气,驱散了浓雾,也驱散了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天幕哗的一声裂开,透出惨白的光,映得公路上恍如阴间。
驾车人犹豫良久,抖抖索索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他向索国强走去,看见那个男人仰面朝天,头下有一个帆布包,倒像是枕着枕头,头微微高于身体,也看不出来是死是活,他走近前去,想查看一下索国强的情况,就看见索国强的脖颈勃勃涌出了鲜血,他因为紧张而迟钝了的嗅觉神经,这时才闻到了空气中浓重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他颤栗着凑近前去,又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伸手去探索国强的鼻息,这时他看见索国强眼皮下的眼珠在缓缓的转动着,这个人还活着!
离得那么近使他清楚地看见,索国强在竭尽全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他吓得后退了一大步,生怕那双眼睛睁开来,看见他这个凶手,会把他嵌进眼珠里,带到阎王殿前填命。
他颤抖着转过身,看了看趴在二三十米外的方芬,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只见她双腿被压扁了,只剩筋和肉还粘连着,鲜血泊泊地流出来,在脚边路面凹陷处沁起了一大滩,中间滚落着几个破酥,金黄的破酥在鲜红的血泊中是那么触目惊心,破酥的香气、人肉的腥气和鲜血的甜热混合在一起,令人感觉不到周围还有空气。
他不用伸手探,也知道方芬还有呼吸,可是应该怎么办呢?
是送这被撞的两个人到医院?还是趁没有人看见赶快逃走?这两人还活着但不马上送医院肯定会死!可是他们伤得那么重,即使马上送到医院也不一定能抢救过来!而且到时候自己这个肇事者就无路可逃了……
他犹豫着,颤抖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使他后退了几步,天气虽然冷,他的额头却冒出了涔涔汗水,他习惯性的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空中轰然一阵雷响,紧接着闪电倏忽而至,天地间一片惨白,暴雨即将来临。
他看看索国强又看看方芬,各种念头纷踏而至,心跳如同擂鼓,在闪电和惊雷中浑身抖索,最后捏紧了手,似乎有了决定,他终于放弃了人的良知,抛下撞到的两个重伤待救的人,跳上车,逃逸而去。
暴雨刹那间倾盆而下,如一道道雨帘,瞬间切割开了每一寸空气,隔档住了生命的视线。
那车便消失在雨帘中……
雨水在公路上汇成了溪流,“哗啦啦”的冲刷着,血涌出来,被冲散了淌走了,血又涌出来,又被冲散了淌走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黎明,这样寂静的公路,没有人经过,一切了无痕迹地流逝着,便是生命也一般脆弱的流逝着。
索国强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在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睁开了眼睛,他努力集中焦距和涣散的精力,四顾寻找着妻子,最后看见她趴在不远处,下半截身子泡在鲜红的血泊中,大雨如注般倾盆而下,却冲刷不完那鲜红的血,她的脚下流淌出一条血河,长长的看不到尽头……
索国强心如刀割,他想喊妻子的名字,却喊不出一点声音;他想去扶起妻子,却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他感到自己的脖颈在冒着温热的液体,那温度与冰冷的雨水截然不同。
他无暇顾及自己,只希望有人能救救妻子,巡逻人、清洁工、过路的人……就算是那个肇事的凶手都行,他一点都不恨,一点都不想追究,只要能救救妻子,可周围除了“唰唰唰”的雨声,就只剩死一般的阴冷寂静……那微弱的希望在这清晨的凄风冷雨中被一点一滴磋磨殆尽,血液慢慢流干,一分一秒熬过的时间就仿佛剔骨尖刀,把他血肉和骨髓都一片片凌迟再敲断,那些痛苦来得如此剧烈,可是比起束手无策等待死亡的感觉,绝望来得更残酷千万倍。
他的血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希望也随着血一点一点的流逝,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本主菩萨,祷告着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本主菩萨救一救妻子,如果今生不够,就用来生……或者生生世世……
然而,本主菩萨这次不知为何没有听到他的哀哀呼救,只留下他眼睁睁看着妻子,不能喊,不能动,绝望在这预示着一天之始的早晨慢慢的袭来,渐渐笼罩着他,侵蚀着他,犹如那彻骨的冰寒……
方芬在剧烈的疼痛中醒过来,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和脚下的血河,她瞬间恍惚后,仅存的一丝清明,在提醒她自己——时间不多了。
方芬用力的抬起头,看见索国强似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她能看见丈夫温柔的眼睛和微张的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她听不到,可能是雨声太大了,也可能是太远了,雨水和血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二三十米的距离,此刻却仿佛是千山万水,想要生生地分开他们夫妻俩人。
索国强看着妻子醒过来了,他说不出话,也无法动弹,甚至连点点头或者抬抬手这样的小动作,也无法办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随着血留尽了,他只能用眼睛说话示意,那目光中早已摒弃了绝望,只盛满了千千万万的情意,还有万万千千的眷恋……
方芬好像听到了丈夫在喊她,那温柔的声音,那深情的眼眸,仿佛给她注入了一丝力量,让她坚定的抬起头来,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