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六点,索云嫣就起床了。
金鹏白族美食风味城在风花雪月城中心,七点半上早班,从家里赶过去约摸要半个来小时。
深秋的早晨有点冷。
索云嫣穿了棉衣棉裤,这些天瘦的厉害,即使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她看起来还是瘦削得经不住微风轻吹一般。
她戴好头盔和手套,骑上电动车,缓缓出了家门,沿着街道骑,两旁的房屋便都由慢到快的向后移动着。
到村口岔路的时候,索云嫣略微停顿了一下,她平时都自动选择城北的路,小心翼翼的避开城南,她怕自己从那里过的时候,又控制不住伤心落泪。
不过,今天是阿妈阿爸走后的第一百天,就算是双亲同亡的重孝,按照风俗祭奠过后便可以除孝了,当然是除去外在形式上的孝,心里面的孝何时才能除,便也未可知了。
索云嫣看了看远处萧瑟的山形和零落的树木,虽然今天很晴朗,却比阿妈阿爸走的那天冷得多了,简直是彻骨的寒。
阿妈阿爸走了一百天了,她想去看看他们最后停留的地方,虽然那里让她很痛,但她终于别过电动车,选择了城南的路。
风“呜呜”的刮着,像锋利的刀子切割着索云嫣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连带着她的心都钝钝地痛起来。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朔朔寒风吹得她无法呼吸,心也痛得她无法呼吸。
今天清晨不似那日般风雨欲来的黑暗,周遭空旷而敞亮,一切都清晰可辨。
索云嫣停下车,双脚撑着地,呆呆的看着公路,她只知道大概位置,毕竟那么大的雨,雨停后就没有痕迹了,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多天。
她静静的凝视着,仿佛又看见了大雨密密麻麻的砸下来,阿爸无法动弹,阿妈用尽最后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抓住了阿爸的手,靠在了阿爸的胸膛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大雨无声的冲刷着,冲走了他们刚流出来还温热的血,冲走了他们鲜活的生命,冲走了一切罪恶的痕迹。
在别人眼里,天晴后就跟大雨之前没有区别了。
在索云嫣眼里,这里却永远都不一样了,她的阿妈阿爸消失在这里,又仿佛永远停留在了这里。
索云嫣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伏在车头上,无声的啜泣着。
阿妈阿爸,我好想您们。
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多想那天不过生日,多想那天不要生日礼物,多想那天阿妈阿爸不要来城南!
城南……城南……阿妈阿爸为什么要来城南……
索云嫣模模糊糊的想着:城南?阿妈阿爸平时出摊都不走城南这边的,太远了……
那天他们为什么要走城南呢?
索云嫣使劲思索,头都发痛了,还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但也许是悲痛到无法去想了。
她想停在这里多呆一会儿——这是阿妈阿爸最后消失的地方,她想找寻阿妈阿爸留下的痕迹。
可是,这里的空气都好像藏着无数颗细小的针一样,无时无刻密密实实的扎着她,扎得她遍体鳞伤。
那种没有伤口也不见血,但痛得无法言说的感觉,让她对这世界陌生而茫然。
这才旧历阳月伊始啊,按说下个月才是冬月呢,就这么透心彻骨的冰冷,今年是要下大雪了吗?
她想,真冷啊,冷得似乎连大脑都冻住了。
五年前,这古城下过一场大雪,初起时飘飘扬扬,好似列阵一般齐整规矩,一片、两片、三四片……被朔风一卷,就乱了阵脚似的漫天飞舞,百片、千片、万万片……白霾茫茫,弥漫了从苍山之巅到下关城的旮旮旯旯。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上关城的山茶花却开得似锦如霞!红的、粉的、黄的、蓝的、紫的、白的……漫山遍野、海边沟渠、田头地脚、楼顶道旁、家家户户门前庭院……姹紫嫣红,开满了从洱海之涯到上关城的角角落落!
古香古色风清雅致的风花雪月城,上关城繁花似锦,不见一片雪;下关城漫天大雪,不见一朵花。一边儿生机盎然;一边儿寂静无息,半城花儿半城雪,泾渭分明,绝不越界,遥遥相望,生死相依,那情那景怎一个浪漫了得!
这一场花与雪的对决,蔚为奇观,当时震动天下,引来无数的游客。
可惜那些才名远播的文豪骚客都望之词穷,无人能用诗词歌赋来表达,却在多少年以后依然被人们遥想铭记。
这雪,可能太过于惊艳,压得其他地方的雪迟迟不敢落下,甚或不敢落下。
那年,索云嫣还只是十三四岁,方慕少艾,女儿家的心事如多变的天气,可见证了这场风花雪月,倏忽间好像明白了许多许多,若要回想起来,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清晨的朔风中,索云嫣想着阿妈阿爸——那样深爱着彼此的两个人,在大雨中凝望着对方,多希望有人来救救心爱的人儿啊,然而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他们的生命一点一滴消逝……
最后,他们终于用残存的生命拉住了爱人的手,不求同年同日同日生,但在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生命写就的浪漫,是唱给他们最后的挽歌。
索云嫣感受着朔风中残存的虚影,感受着携手共死的淡然,感受着寒冷中火热的爱恋,心痛到不能呼吸,最后像逃命一样离开了。
这天早上,她上班以来第一次迟到了。
芳婶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
瑞婶却是极不满意地叨咕着,站在旁边斜瞥着她,直到她一刻不停歇地快把所有的碗洗完了,才小声骂骂咧咧地跟其他人到旁边碎嘴子去了。
索云嫣直起身来,左手扯下右手的塑胶手套,一并捏了,空出汗水濡湿的右手,撑在腰上,微微缓解了一下疼痛。
她额头和颈间沁了细小的汗珠,内里衬衣的前心后背估计也有点润湿了,想了一想,便索性取下塑胶手套,脱了外面厚重的棉服,将内里衬衣长袖上的重孝除了下来,看了一会,仔仔细细折好了,拽过案桌上的背包,将孝袖放到了背包里。
芳婶进来时,正看见她在折孝袖,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