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原本身形中带着和善,可却面目中带着可谓盛怒,而且这怒气并未因为年长而显出羸弱,竟也是气势如虹。这人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会……
还没等林皎皎的耳朵将声音传入大脑细细思考,这眼睛,就发出了,让她万分惊诧信号。
“这!这人……”林皎皎看了看秦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乌黑的双眸硬是眨了又眨,再三去确定。可那人虽然一身古装的行头,但那每一分棱角的面容和眉目中曾经不掩的慈祥,让林皎皎简直确定的不能再确定。
“秦……秦姥爷……?”林皎皎再看秦穆,而他的眼神已经由含泪的凝望,变成了愧疚低头,然后……然后闷闷的吭了一声“嗯”。
林皎皎脑袋有点发懵,思绪被瞬间带入另一个空间。
秦穆的父母也是学理工科的,科研忙碌,平时也很少看到人影,秦穆是和姥爷一起长大的。
秦穆的姥爷也姓秦,特别慈祥,为什么说特别慈祥,因为每次他们闯祸,几个孩子可能都会被罚,只有秦姥爷特别和善,只是讲讲道理教育几句。当然也是因为这个,林皎皎经常会习惯的把锅抛给秦穆,他们1+3的孩提时刻,基本都是跟着秦姥爷上蹿下跳、跑前跑后的。
不过倒是奇怪,几个孩子中,倒反而是秦穆做事最有分寸,所以在林皎皎眼中,秦姥爷是个特别有教育方法有内涵的长者。
而对于秦穆,祖孙的关系自不用说。还记得有一次秦穆的父母出长差,当时他们还小,但是感觉好像去了好久。秦穆一直住姥爷家,后来自己家里的钥匙都锈住了。
可是……
这最柔软之处,也是最锋利的秦穆之殇。
后来秦穆读了高中,秦姥爷的身体却越发的不好,秦穆住校,青春期,和父母闹脾气。秦穆本就性格倔犟,也不喜沟通,一气之下竟离家出走。是秦姥爷从医院赶回来找了很多个地方才找到秦穆,当时秦姥爷已经重病在身,却一直没有告诉秦穆。
而后来就在高考的那几天,秦姥爷病重离开了人世,到最后,秦穆也没有送秦姥爷最后一面,让他遗憾至今。而且在秦穆心里,总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姥爷的治疗,此后,哪怕是齐桓怼他,也不敢碰这个死穴了!
而,眼前……
“我们村长在问你话呢?大于村外村壮年不能打鱼,你不知道吗?”旁边一个人的又一句大声的训话,打断了林皎皎的思绪。
林皎皎努力的拽回能思考的大脑。“秦姥爷,是大于村的村长?眼前,眼前这是在说秦穆偷海错吗?”
“不!不是的,不是的”想到这里,林皎皎赶紧跑上前。
“那个……那个……”只是,上前之后,林皎皎忽然也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阿穆,阿穆他,他没有进大于村的滩涂,他是来接我们的,他还嘱咐我们,一定要潮退,等着本村人拾海错散去,再来的,真的,请您相信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们拉他来接我们的”林皎皎急切的解释着,嘴里不停的在道歉,这好像,也是第一次,林皎皎把秦穆身上的锅搬到自己身上。
秦穆则凝着眉,双眸泛红,微微怯怯的抬了抬头,眼神中,带着伤感,带着刺痛,但却带着一点复杂的……期盼。
那老者则不以为然,只是看了看林皎皎,又看了看秦穆。“这种人家,能育出有好心思的子孙吗?皆是上梁不正!”
接着又补了一句“都是混账东西!”
一句话打翻一家人,林皎皎从未听过这样刻薄的话从这样面容的慈睦老人口中说出,而秦穆,却在那里呆愣着,一动不动,只是不自觉的拳心收紧,青筋涨满,而双眼的湿红,已经泛进了鼻腔。
“你这人,怎么……”上梁不正,不知木芽儿从哪里来了勇气,正要反驳。但是却没等木芽儿把话说完,一个声音犀利而快速。
“住口!”秦穆从来没有这般严厉过,尤其是在一个不大点的小女孩子面前。
木芽儿被吓得委屈,直接流出眼泪。
林皎皎揽过木芽儿,一边轻拍着,一边看向拳头攥的生紧,甚至已经有些发抖的秦穆。
她从未见过秦穆这番模样,准确的说,来到这里从未见过。上一次或者说唯一一次这般模样,还是在刚出考场的大门外,秦穆知道了秦姥爷的死讯。林皎皎和齐桓他们赶过来迎接他,他也是这般一声不吭,但满身的痛楚却把他自己憋的生疼,之后好几天不吃不喝的他大病了一场。
林皎皎缓缓的走到秦穆面前,甚至有了点害怕,轻轻的,林皎皎拽了拽他的衣袖“穆……穆哥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希望这位大哥哥哪怕多骂骂人也好,可不要憋出毛病才是。
良久……
生冷的泪水,终于在沿着两颊,顺着秦穆的喉结落下,秦穆轻轻的回过头,对着眼前的“秦姥爷”深鞠一躬,“对不起……”,而那含在眼圈中的另一颗泪滴却被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这颤颤巍巍的对不起,似乎只有林皎皎听得出来,其中压着多年的懊悔。
秦穆再鞠一躬,之后转回身,“皎皎,我们……”秦穆双眉紧锁,带着十分不愿的割舍,挤出一个字“走……”说着,拎着鱼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