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乱陈相、国舅、周尚书把持朝堂的局面,谁都想当操棋手,却又互为棋子。”谢云华一点一点剖开这件事的始末:“我引国舅、周尚书、姚夫人入局。周氏一门尾大不掉,四殿下早已看清,且乐于推波助澜。三殿下看似做壁上观,实则拉了叶家进场为周尚书、国舅爷的落败添了一把火,而太子再无法独善其身,他若不争国舅只有死。”
温璧臣瞧了谢云华一眼,一字一句缓缓道:“明若,国舅必死无疑。”
“你知道什么?”
“锻造坊废料打造的武器是通过姚家的路子卖出去的,姚夫人早就把国舅拉下水了。”
她以为那次去东宫警告过后会有所收敛,不曾想国舅已经将它做成了一桩生意。
“卖给了谁?”
“姚家商路四通八达,谁也不知道最后流向哪儿,而且这桩买卖是姚夫人亲自操持的。”
她现在已不做他想,只想知道太子是否知晓此事。
他若知晓为何不阻止?若不知晓,如何证明他是不知情的?国舅做的这一切到底为的什么?
洛其攸瞧着谢云华沉重的神情,一眼便知她在想什么。
贺御史对太子寄予厚望,她便跟着贺御史,一心一意地为太子谋。
于她而言,太子是未来君主,君主怎能贪图财利而置天下于不顾?
幻梦破裂的那一刻最是凄凉。
太子宽仁,若是一个普通皇子倒也罢了,偏偏生在皇后肚子里。这样一个性子在平治王朝做贤君最好不过,可现在里里外外风雨飘摇,他优柔寡断,又顾念亲缘,处处为难。
她想劝一劝明若,劝她当弃则弃。
话未出口门外脚步声近,三人住了声,温璧臣去而复返,坐定后道了一句:“明若,方才有人来寻,我说我留了人让他回去了。”
谢云华沉下去的心又泛了上来,眸子里添了一抹笑意,“多谢先生。”
不用想必是怀王府的人,洛其攸当时就怒了,又怕扫她兴什么都没说。
晚宴开在后园的暖阁,门帘半卷,窗牖半敞,外头景色一眼得见。
秦松陌搭了梯子在梅树梢挂上几盏灯笼,火烛在罩子里幽幽地亮,像极了志怪小说里庞然大物的眼睛。
洛其攸指挥着秦松陌折梅,一会儿这枝好,一会儿那枝好,秦松陌也不恼,任她差遣,将梯子来来回回地搬。
终于折了一枝最合她心意的,送给温璧臣,道是唯先生这般高洁清雅之人方配得上。
温璧臣笑盈盈捧过,细细修剪,放在木质窗台,若是从室内眺望,先看到的必是这枝梅。
彼时寒风凛冽,雪与梅盛,温酒在炉,师友与共,槛外灯花结风露,明光照欲燃,槛内故旧重逢,心志未改,年华漫且长,最是完满不过。
四人脸上都是恣意的笑,饮酒、弄弦、描丹青、赋诗、题字、连长词,像极了从前每年的第一个雪夜。
温璧臣已不再年少,却总愿在这种时候放下理性,同他们一道闹腾。常谈家长里短,也念诗酒田园,他纵容大雪之夜的热泪盈眶,不再苛求长者的端庄肃正。
他想他的确应该回来。
末了洛其攸伏案深睡,谢云华醉倒雪地,二人被抬至一处安置,温璧臣与秦松陌秉烛夜游,到一片竹林时,温璧臣驻足,问秦松陌:“九月初三夜,你截了她的信,推她入王府,而今可是悔了?”
修竹从最高的高处弯折在地,沉雪压了一层又一层,秦松陌伸手将雪抖去,还它于孤直。
“不悔。”秦松陌说。
那一晚怀王府的四季海棠齐齐绽放,从大门口一直开到后院,府内华灯尽起,亮堂堂的光映着天,霍延章身披白色狐狸大氅,手里抱着一件红色斗篷,在南院的廊檐下坐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