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什么诅咒人偶、公子衣物、香艳图册、反诗,不得不说是煞费苦心。
旷舒洗了把脸,往桌前一坐,“去要被子,还有吃的喝的。”
果然欺软怕硬是传统,管家看她眼神已经截然不同。
可惜饭菜合心,杯盘有毒。
旷舒筷子一放,冷声冷气:“再去要。”
这回哪哪都没问题,菜里翻出几段虫子尸体。
“再要。”
洛其攸很想说他们可以自己动手做,但这位大爷不准,只好再跑一次厨房,这次从头盯到尾,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小动作。
洛其攸倒是没什么问题,旷舒吃到一半脸色就变了,匆匆往茅厕跑。洛其攸当下就摔了碗,欺负她便罢,欺负待她好的人她必不忍。
旷舒神情些微复杂,而后将她拦回去。
夜里厨房管事总听见哪儿有磨刀的声音,一开门什么都没有,再躺下磨刀声又响起来。
管事吓得一夜未睡,早上顶着一双黑眼圈问同屋的人晚上有没有听见什么,都说没有,更慌了。
洛其攸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旷舒正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包药。
洛其攸好奇,问了两句,旷舒说止泻药,洛其攸更觉得对不住旷舒,于是忍痛拿出二钱银子,他帮的忙够多了,哪好意思要他倒贴钱。
旷舒看了看,淡淡道:“你打发叫花子呢。”
这厢谢云华在怀王府跟何斋下棋,何斋连输五局,赔了一个月的月钱,谢云华笑着将筹码推回去,只留下一个铜板。
何斋无儿无女吃住皆在王府,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输给谢云华心甘情愿,而且自己年长于她,怎生好意思昧下她赢来的钱,便又送还她,谢云华让他拿着这些给旷舒。
“舒侍卫帮我的忙,无论如何都应感谢他,我不知道他需要什么,不过送钱应该无错。可我现在没有钱,就当是何总管替我付的酬劳,日后我还总管,可好?”
“月姑娘要愿意这么想也可以,这样一来你就欠了三人。”
还有霍延章。
谢云华道:“我一定会还。”
“倒不如全还给王爷,我的月钱也是他给的,可是这个理?”
“那不一样。”
何斋笑笑,“月姑娘,旁观者清。你自己想想他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什么?”
谢云华不解,“总管何意?”
何斋道:“王爷是不是没有同你提过,他在陛下面前说了纳你为妾,依礼你现在王爷的妾室。虽只是个妾室的名分,但王府没有别的主子,此后也不会有旁的主子,阖府上下已经通知过了,见姑娘如见王爷。”
谢云华愣愣的,她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不知道前因后果。
“为什么?”
“姑娘敏慧,岂能不知‘为情所困’四字?”
情?霍延章爱深情重,对的是那个天性洒脱干净纯粹的贺月灵,不是她谢云华。
他唤了多少年的月灵又唤了多少年的云华她清清楚楚,她从始至终都没认错自己的身份。
那日钱庄里假山前,他昏沉之际的喃语唤的是“贺月灵”,他说的是“贺月灵,我走不动了”。
那夜偏房里矮床上,他拥着她,睡梦中撕扯她的衣衫,落下绵绵密密的吻,诉说求而不得的绮念,他脱口而出的是“月儿,我要你”,她还要假装不知情,任他无礼挑弄。
她姓谢,名云华,没有家,甚至“谢云华”这个名字都是捡来的。
她根本不姓谢。
这些她要如何向人开口。
霍延章总怨她不回应,她要怎样回应,难道她要说她生来就是卑贱至极的,是来还贺家养育之恩的,贺家倾颓,她以命相扶。如果霍延章希望自己爱她,她就爱他,如果霍延章什么时候厌了倦了,她就离开,是这样吗?
那贺月灵呢?她该如何自处?这世上断没有吃了别人的饭还要抢人情的道理。总有一日她会回来,她要将名字、身份、朋友、故事统统还给她,到那时她可以是谢云华,也可以是沈回,甚至是什么旁的张、李,独独不是贺月灵。
霍延章曾陷深渊,喜欢温暖和光,不是她这样比黑暗更暗的人。
她才见过几年的阳光啊。
谢云华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笑着,在交错纵横的棋盘中落下一子。
这一局,她依旧没有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