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面容完美的他依旧俊美如雕塑,只是,却是一座失了灵魂与精气的雕塑。
他转身,几步走向哭得泣不成声的舒梓荞,低头,忽而抬手,指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抚过她莹白的脸颊,更抚去她冰冷咸涩的泪水,舒梓荞一怔,她抬起头,望见那双漆黑、冷厉、熟悉的双眸紧紧凝视着自己,却用低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对她说:“舒梓荞,对不起!”
彼时夕阳漫天,流金般的夕色如一弯金色的星河般缓缓流进了整个空间,舒梓荞怔愣,一切,都像一场梦,一场穿越前世今生,颠倒人生的梦……
***
半年后。
梁时远敲开顾家老宅书房门的时候,推门而入,正看到自家少爷负手安静立在书房窗前,他的手中拿了一份文件,梁时远看不清那文件上写得是什么。
“少爷。”
“什么事?”
“我……”梁时远犹豫着,“我想辞职。”
窗前的人身形一僵,半晌,梁时远看到顾圣易回过头来望向自己,一双漆黑凌厉的眸子略带探询,声音低沉清冷:“终于连你,也要走了吗?”
“对不起,”梁时远低头,心内酸涩。
秋小姐事发之前,那场在医院设计的埋伏梁时远并未能跟在顾圣易身边,可那天之后,他却发现,他从小跟到大的少爷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好像失去灵魂的人。直至当他听说夏语明、秋梦一小姐相继因杀人未遂入狱,秋詹忆因经济犯罪入狱。这才让梁时远后知后觉的明白,在那短短一日里,少爷究竟失去了多少东西。
可在表面上,外人是丝毫看不出的,老爷身体一日不不如一日,大事小事家事都不再管,也明令不许夫人插手,故而,整个顾家上下,都只有少爷一个人说了算。
生意场上他依旧杀伐果断,狠绝凌厉,顾氏蒸蒸日上之时,他甚至抽出手来一举吞并了摇摇欲坠的睿昌集团,开除其旧有全部董事,并让睿昌彻底从上昌市消失。少爷以前从没有对哪个生意对手如此狠绝过,这般出人意料,不禁让梁时远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专门为了谁而做的。
而那个人……梁时远心中只有一个人选,就是过往十数年间唯一能牵动少爷情绪的女孩儿,亦是少爷自那天后,再没提起的女孩儿,舒梓荞。
少爷越来越忙,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个时候提离职,可他真的年纪已大。
“罢了,”窗前响起的清冷声音拉回梁时远的思绪,他抬头,看到顾圣易不知何时已经再次转头,目光望向窗外寂廖的夜色,“你再随我去办最后一件事吧。你退休后的吃住和养老金,我都会一力负责,你不必担心。”
梁时远抬头,想再多说些什么,毕竟跟了数十年的人,可张了张嘴,还是词穷乏力。今生今世,他家的少爷从来孤高冷性,形单影只,几句单薄的话,又能抚慰他什么呢!
“谢谢少爷!”最后,他低声如此道。
***
女子监狱,秩序井然、安静至极的场所。
梁时远随顾圣易走进会面室,看见面前这个被透明玻璃冷然隔绝的房间,一个房间,两个世界,曾也是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如今却是如此再见。
顾圣易在椅子内坐等了十数分钟,梁时远始终安静站在他身后,不多时,秋梦一已然被女警带入。
监狱中服刑女子不可留长发,梁时远惊讶发现,才数月不见,当年温婉动人的秋家小姐竟也如她华丽漆黑的长发一般,一夜枯稿,再无光彩。
秋梦一像只木偶般呆呆坐在了顾圣易对面的位置,眼神却始终瞥向一旁,不肯直视玻璃对面的人。
沉默,数分钟的沉默后,顾圣易微低头,向着外侧的话筒低声道:“秋梦一,你愿意嫁给我吗?”
一句话倏然在会面室炸裂,对面的秋梦一不可思议的转眸看过来,而这侧的梁时远亦是不可置信:“少爷,您?”
顾圣易却眸光沉沉,声音不改:“你愿意的话,就在我今天带来的文书上签字,自会有人替我们办理手续,你服刑期满后,我会接你回顾家,你会光明正大成为我顾圣易的妻子,顾家现任当家夫人,你父亲的债我也可以替你还清,待他服刑期满,同样我也可以接他颐养天年。”
一字一句,如一声声惊雷般响彻于对面秋梦一的耳侧。
顾圣易沉声:“不过,我要提前和你说,我不会同你办婚礼,我们之间也不可以要孩子。当然,你不必担心,我绝不会对我们的婚姻不忠。”
冷沉沉的声音毕,对面秋梦一的脸色早已苍白如纸,忽然的,她早已枯然如木的眼珠微动,她猛的站起身,惊声大喊:“顾圣易,你是为了她?你是为了舒梓荞娶我?是不是?是不是?你要替她看着我,防着我?顾圣易,你疯了!你疯了!”
秋梦一如同癫狂一般冲着寸余厚的玻璃大喊大叫,拳打脚踢,甚至扯断话筒电线,女狱警冲进房间狠狠押住她,欲带她离开。
眼看人已经被拖到门口。
顾圣易却忽然站起身,双臂直直撑着探视窗前大理石桌面,一脸阴沉怒意的低声冲着那话筒朗朗喊道:“是又如何?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是你活得久,她活得久,还是,我活得更久!”
话筒经过刚刚风波已经半坏,顾圣易的声音带着刺耳的沙沙声一字不落的传进秋梦一的耳中,随后是刺耳的蜂鸣,秋梦一双眸瞪大,不可置信的回看着玻璃这侧,她的眼泪疯狂流出,如同心死一般的痛苦。
会客室重新恢复安静,半晌,梁时远终于听到自家少爷似自言自语的声音低沉响起:“她迟早,会签的。”
梁时远怔怔的看着面前自家少爷的背影,许久,不能说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