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如今，她切切实实地躺在自己身侧，他一转身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哪怕她不是真心嫁他，而是怀有某种目的，但她愿意，不是像从前一样对自己避如蛇蝎，哪怕是这样，他心内也已经很开心了。
身畔的少女对他这个君子真的很放心，她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睡着了。
沈宴听着身畔少女清浅的呼吸，他也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入睡，而是回忆到他与元嘉长公主初遇的那天。
很小的时候，沈宴父母就离他而去，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家乡。
没有家人陪伴的小孩子童年总是很难过的，沈宴也是如此。
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人活着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在备受欺凌，每天不够温饱的情况下，他是不敢肖想其他事情的。
那日他又在巷子里被其他小孩子欺负，身上又多了几个新的伤口，脸上的血迹蜿蜒着流下来，看上去尤为可怖。
这时，有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孩，梳着漂亮的发髻，看都巷子里的情况，就很快朝这里走来，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一身黑衣，看上去很凶。
那女孩走进，朝着打人的几个孩子大声喊道：“你们不许欺负他，不然本小姐就让我的护卫打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人，你们这帮坏蛋！”
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小孩一看护卫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瞬间都逃走了，原地只余下沈宴一个人。
那女孩看着如鸟兽散的坏孩子，还不忘用言语挖苦他们：“有本事别跑啊，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好汉。”
接着，她走到沈宴身边，看着衣衫褴褛，满身是血的他，毫不嫌弃地向沈宴伸出手，沈宴愣在原地，看着那只莹白如玉的手伸向自己，他一时有些不敢置信。
任何人，都是对他退避三舍，没有好眼色。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伸出手。
见沈宴迟迟都没有反应，宋鹤灯耐心地看着他，糯糯地开口：“我扶你起来，别害怕，我跟他们不一样。”
说着，小女孩就自顾自抓起沈宴的手，把他从脏兮兮的地上拉起来。
然后，看着他，一字一句对他说：“教我课的先生说过，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她顿了顿又说：“简单一些，就是忍常人之不能忍，得常人之不能得。希望你也是这样，我知道的，你和那些坏小孩都不一样，你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你心里的那样。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的。”
她又从广袖中摸出一根漂亮华美的簪子，放到沈宴手心，再将他的手心合拢。
她的眼睛就像夜明珠，散发着明亮不灭的光芒。
“如果以后你有机会去上京，可以拿着这只簪子来找我，我的名字叫宋鹤灯，到时候请你去吃上京最好的美食，请你去玩。”
身边的护卫已经在拉着她向前走了，那女孩一步三回头，还在对他说：“不要忘了呀！”
后来，他听说京城的帝后一起来江南微服私访，而他们的女儿，尊贵娇宠的元嘉长公主，名字就叫宋鹤灯。
回忆到这里结束，沈宴侧过身，看向身边早已熟睡的女子，她睡颜恬淡，呼吸清浅。
他遵守当年的约定，拿着她递给他的那根绿雪含芳簪来到上京，可是，她早已忘了她曾说过的话，没有请他去吃上京的美食，也没有请他去上京好玩的地方。
她甚至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一种难言的情绪在沈宴胸中弥漫开来，既有喜悦，又有悲伤。
但最终，他还是说服自己，至少，现在她仍在自己身边不是吗？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孩子，而是可以站在她身侧，替她遮风挡雨，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翌日。
宋鹤灯起床的时候沈宴早已不在了，她猜应该是去上早朝。
宋鹤灯梳妆完毕用完早膳之后，带着如颂在丞相府里溜达。
看着庭前的花草太少，显得院落很空荡，宋鹤灯对身后不远处的辛汀道：“明日这里都给本宫种满鸢尾。”
走到桥边，一扬袖子：“湖里小鱼太少，不过本宫喂的，再多运点小鱼来这。”
走到竹林边，看着竹叶溢出园外，手一挥：“叶子都出来了，快找人修剪一下。”
辛汀：“好的，殿下，等大人等朝中回来，我就向他请示。”
宋鹤灯一扬眉，脸上全是娇纵。
“向你家大人请示做什么，他说了，我是府里的女主人，以后府里的事都听我的。”
辛汀：“......好吧。”
宋鹤灯在府里转了一圈，有些累，坐在凉亭中休憩，如颂在身后给她扇扇子。
她环顾四周，觉得丞相府的构造还不错，只不过，跟沈宴本人一样庄重寡淡，没有活泼之感。
没关系，就让她这个相府女主人来帮他修葺一番。
沈宴从朝堂回来之后，辛汀便如实地转告了长公主的要求。
沈宴换下朝服，穿上平时的衣服，白衣广袖，气质出尘。
他边整理自己的衣袖，边对辛汀道：“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决定好的事，不必特意再来禀我。”
果然是这样。
辛汀应了一声躬身退出。
沈宴走到门前，刚好与回来的宋鹤灯遇上。
宋鹤灯看着早已换好衣服的沈宴，白衣翩翩，不染纤尘。
她眨眨眼睛：“大人上朝回来了？”
沈宴点头，简短地回答她：“嗯。”
说着，宋鹤灯踏进主室，把沈宴也拉进来，“正好，我有事与你商量。哦，对了。”说着，她停顿了一下，“你可还有其他要务？有的话，你可以先处理，晚上再与你商量。”
少女的眼眸如一泓清泉，就这样认真地盯着他。
哪还有什么要务能比她更重要。
沈宴坐在她身侧，把桌上的果碟拿到宋鹤灯面前，宋鹤灯拿起桃子咬了一小口，清香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