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想要证明自己,她不是平白偷走了十八年人生的盗贼,她拿下了诛邪剑,她当得起她拥有的一切。
伶舟月开她灵根、授她剑法、助她得剑、救她性命,他不仅仅为了报仇而来,若是报仇,为何不等十年、二十年后,他修道至巅峰?要屠鬼州岂不是容易得多?反而是现在。
因为她有难。
所以踏尸千万,一人闯八方杀阵,赴一场极尽爱与恨、生与死的地狱的邀约。
阿羽的手因握剑而磨破了皮。
心底里像是有另一个灵魂在嘶吼,与她平日的内敛截然不同,那个灵魂充满了戾气,这一瞬间,她渴望鲜血。
无穷无尽的压力像是泰山压在剑上,阿羽的眼角透出隐隐的红意,像是要落泪,又像是压抑到极致即将爆发的前兆。
山雨欲来。
“我剑,诛邪。”
“砰——”巨大的光柱从诛邪剑爆发而出,是璀璨的金光!
金光如一把长枪,顶部锋利细长,在一种妖魔颤抖的目光中,径直刺破了杀阵!
“哗哗。”杀阵碎裂成漫天飞絮飘落,成阵的妖魔都不约而同呕出一大口鲜血,若姎躲避得快,大腿却仍旧被划出了可见骨的伤口!
苍霜剑出手,水蓝色的极寒之气拂过来,万松涛涛。
霜雪爬上了栾木的枝丫,暗褐色的枝条被压的下垂。
青灰色的断壁中的裂缝也被霜雪爬满,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街角不知是谁的尚且温热的一滩血逐渐冰冷、凝固,暗红色的冰霜瘆人可怖。
空中落下片片雪花,碎琼乱玉,满目银霜。
妖魔大军被凝固成冰雕,还留着方才呕血捂住心口的动作。
阿羽远远地望着高空中那人颀长隽永的身影,他在霜雪中,满身鲜血,剑指的是鬼州妖魔。
苍霜剑的蓝色灵力在一点点暗淡。像是流失的生机。
而握剑之人,也似乎化成了一尊冰雕。
靴子、腰带、袖袍、发冠都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在视线中模糊。
阿羽失去意识前,听到一声宛若流箭破空的声音,是向着伶舟月的方向,她抬了抬手指,拼着最后的力气飞到了伶舟月身前,也不知诛邪剑有没有挡住,她听见了“当”的一声响。
“呵,后会有期!”若姎的声线也变得沙哑。
阿羽往下坠落,像是满天的雪花一般轻盈,她阖上眼前,只来得及触碰伶舟月的衣角,纤细的指尖划过袖袍的一角。
她想起伶舟月将袖子塞到她手里,对她说,随便你拽。
她彻底合上眼,往下坠落。
而那个人似乎凝固在了天地中。
不会再朝她伸出手。
不会再细细擦净她的泪,擦净她面上的血污,为她戴上钗环。
也不会再将她圈在臂弯,低声唤她的名字,失控地吻她。
很多年以后,阿羽站在距离月亮最近的山巅,举目眺望十四州的雪,满眼缟素,万里琼霜,想到的却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