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依景德故事,主持编撰《祥符会计录》。” “此次编著,三司收纳天下十七路之帐籍,共计五万三千五百余册。” “三司千余吏员,历时半年,方才将其整理归纳入册。” “若是全以现钱计之,耗时或恐更久。” “究其原因,盖因绢帛、五谷等物,价无定数,且各地物价不一。” “如绢,开封周边,绢一匹,价1200钱,而蜀地,绢一匹,仅为铜钱500钱左右。” “是故,若税赋皆以现钱计算,考评诸路时,或有失公允。” 三司的难处,赵祯心中有数,这些问题,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人才不够,生产力的不足。 但困难是困难,这些却不是三司‘懒政’的借口! “卿之意,朕悉数以闻。” “然,《书》曰:欲登高者,必自下,欲陟遐者,必自迩。” (要登高,必须从脚下开始,要远行,必须从近处开始) “朕以为,理财之道,不外乎四字,即,量入为出!” “禁军之粮饷,百官之俸给,国事之用度,支出繁杂各异。” “如果不能统一计量标准,又怎知今年进几何,出几何?” “不知进出,又何以执掌邦国大计?” 此问一出,林特和李士衡近乎同时起身,躬身认罚道。 “臣等,惭愧!” 挨打,就要立正! 官家既然觉得他们错了,他们就是错了。 眼看两人主动请罪,赵祯默默地扫了两人一眼,心底生出了一丝愠怒。 这两位三司使,看来很有原则啊! 丝毫不像那种贪污成性的佞臣! 在发问之前,赵祯就想过他们会怎么回答。 在他的预想中,他们,或许会找借口搪塞,或许会道出三司不做总账的原因。 三司为什么不愿意做总账? 林特说的,是事实。 但,那只是事实的一部分! 内藏库的钱款,除了一部分固定的上供,相当一部分是来自三司的盈余。 账若是算得太清楚,左藏库盈余的钱,不就进了内藏库? 钱进了别人的口袋,再想要回来,腰杆就挺不直了。 另外,也有一部分官员,担心天子得知盈余总数,然后便放纵奢靡。 比如宋真宗。 宋真宗令丁谓编撰《景德会计录》的初衷,就是为了盘算一下家底。 如果家底不够,他也不敢大张旗鼓地‘东封西祀’,也不敢修建规模庞大的玉清昭应宫。 然而,林特和李士衡的反应,却出乎了赵祯的预料。 他们宁愿背锅,也不愿意挑破潜规则。 这就是士大夫! 这就是大宋的文人! 他们宁可冒着落职的风险,也不敢主动掀开那层盖子。 因为,他们一旦做了,必然会自绝于士大夫群体。 得罪了庞大的士人集团,其后果,可比得罪天子重得多。 此刻,赵祯很想当场下令,直接将这两个老贼移送御史台! 但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现在,还不是时候。 随后,赵祯将目光投向了刘娥,主动将指挥棒还给了刘娥。 刘娥抬起目光,看着两位躬身的老臣,语气轻柔道。 “两位相公,请起。” 听到这语气,赵祯暗自撇了撇嘴,显然,刘娥大抵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如果她懂的话,肯定不会是这种态度。 其实,刘娥不懂,也正常。 赵祯能站在上帝视角分析,完全是后世无数学者共同努力的结果。 赵宋的士大夫敢这么玩,也是因为赵宋皇室对他们太好了。 天水一朝,除了太祖、太宗两朝,其后的历代帝王们,几乎很少有赐死士大夫的案例。 不止是刑罚优待,脏私罪的口子也在不断地放开。 太祖、太宗两朝,好歹还做做样子,处置一批犯了脏私罪的官员,到了真宗朝,官员犯了脏私罪,能不能继续录用,全凭天子一言而决。 严格来说,宋真宗是有样学样,他的学习对象是宋太宗。 范仲淹岳父李昌言的哥哥,太平兴国三年进士李昌龄,就是一个声名在外的贪官。 淳化年间,李昌龄被人举报贪污,太宗不仅没有治他的罪,反而升了他的官,放眼任何时代,这都是天下奇闻! “臣等,谢娘娘体恤。” 听到刘娥的话,两人顺杆往上爬,施礼后,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陛下之言,老身觉得甚合情理。” 沉吟片刻,刘娥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往后,每三到五年编撰一次《会计录》,总计国朝财政收支,以此为定例,可否?” 此话一出,林特当即眼观鼻,鼻观心,化身成为一尊泥塑的雕像。 作为前前任三司使,这个话题,与他无关。 压力,瞬间来到了李士衡身上。 如果可以选的话,李士衡很想立刻晕倒在殿上。 这个问题,太犀利了。 怎么回答都是错! 不一会,李士衡的后背就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太难了。 犹豫半晌,李士衡做出了决断。 “禀太后,编修《会计录》牵连甚广,非三司一言而决,臣请太后,召集两府大臣,共议此事。” 最终,李士衡还是决定顶住太后的压力。 “善!” 刘娥这话说的是云淡风轻,但李士衡却察觉到了一丝凉意。 是错觉吗? —————————————— 注1:宋朝的相公二字,书面上是指宰相,但日常用语中,也可以指代品级较高的大臣,像林特和李士衡,都担任过计相(三司使),直接称呼他们相公,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