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华又来到了疏园,今天是他和王静相约好一起回省城长沙读书的日子。
方俊华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还在来疏园的路上,王静还刚起床,坐在梳妆台前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在静寂的空间里响起来了,把王静惊了一跳。王家在心里猜测着是谁打来的,是爸爸?是妹妹?还或是别的人?就在她心生狐疑时,电话铃还在固执地响着,她手拿梳子,慢慢站起来,轻轻走过去,手按在电话筒上,“呼”地拿起话筒,很快地把话筒凑近了耳边。话筒里传来的是她不愿听到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是不是又去河边了,去荡秋千了?去爬山坡了——”她蹙起柳眉,以一种自己都能察觉到的不耐烦辩驳说:“我没有——”
“你真的没有?”对方紧紧抓住不放。
“是的,真没有——”她缓和口气说。然而,在她的心里,却在急剧地反抗着: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十九岁了,而且我无须撒谎。我也不会撒谎,你这样对我说话,就是侮辱我,就是对我的人格的不尊重。
那边也没照顾她的情绪,便是说:“你吃药了吗?你一定要按时吃药?”接着便是喋喋不休的,反反复复地叮嘱。她不得不把话筒离耳朵远一些。不管他在说什么,嘴里只是应付着:“知道了,晓得了,我会的。”
“王静,你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想隐瞒我什么?你可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我在你身上所做的努力前功尽弃——”对面加大了声音对她说。
“我不会的。”她断然说,丰满的嘴唇翘起来。
那边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猜测着什么,接着便说:“王静,你恋爱了?”
她惊了一跳,话筒差点从手中脱落。
“王静,我不止一次告诉,不!是警告过你了,你不能动感情,不能受到刺激,不能兴奋,不能激动,自然,你也不能对任何一个人产生那样的感情,你知道嘛?你一旦对某个人产生感情,势必就会冲动,就会对他要求!是的,要求,王静,你明白我说的嘛?我所说的要求是,你们会进行□□活动,而□□活动,就是一种剧烈的运动!王静,你晓得嘛!这是很危险的。而且,你执意这样的话,就这件事,我会和你爸爸深谈的。就这样吧!我要忙了。再见!”
“再见——”她把丰盈的嘴唇轻轻的一撇。在她温软宽厚和易感冲动的天性里,是很少有冷笑鄙夷人的情形的,如果莫仁医生看到她情至于此,又会作何感想呢?
是的,把话筒拿手里,手心冒汗,全身冒汗,她已很激动了!不是吗?她不仅仅是激动了,而且是表达不满了,透露不快了。像这样的情况,以前是没有过的,她一直是选择一味的服从的,可现在,她竟然用一种他可能无法接受的口气说话了。
放下电话,她还是怔怔地坐在那,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而不安。她在心里说:“王静,你这是不对的。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他那么关心你,那么帮助你,从你九岁到现在,他从来就没有拒绝过你的病体对他喊出的召唤,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有多忙,他的家人有多反对,他总是来了!哦!王静,这不是你应该做到的,你应该是做错事了,至少你不该心不在焉,至少你不该敷衍应对,至少你应该表示感激!而不是对他鄙视!”
可是,无论怎样,她已鄙视了。然而,让她之所以产生鄙视的,皆因她听到了“不能动感情”。
可是,这可能嘛?然而,有一条是可以肯定的,她和他“作对”,就是和她自己的病作对。
正想着时,客厅里传来了说话声。她忽然站起来,便往门外冲,可只走到门口,她又停住了,听到麻妈的声音说:“方俊华,你又给我家珠珠带麂子肉来了?你们那山里还有麂子?”
“这是刘芳爸打的。他总在别人不晓得时在夜里带着大黄进山,到天亮回来,有时能打到,有时也没打到。”方俊华嘴里说着话时,眼睛却到处看,他是在寻找王静的身影。现在的他是看不见王静就惶惶无主了。
“我看和你家和刘芳家的关系挺好的。”麻妈说。
“刘芳爸救过我妈,是我们家的恩人。”方俊华又往卧室这边看,还是没看到王静:“刘芳爸是条水牛,她妈是只蜜蜂,但现在她家的日子明显不如以前了,而且刘芳嫁男人没嫁好,刘芳弟弟刘志又出了车祸,双腿都瘫痪了。”。
“那可真可怜。”麻妈从尼龙袋里拿出麂子肉:“那你们要多开导他,有些没手没腿的还要生活呢?像张海迪,还有海伦,还有孙膑——”
“二娘,你知道的真多。”方俊华说,心里很焦躁,说了这么多的话,王静居然还没露面。
“我这都是被逼的,”麻妈说:“那时王静爸找我,托我照顾王静和温美,还给我开很高的工资。后来看着他们三个,特别是看着王静,我都觉得钱都不重要了。是的,王静那时很消沉,我就只能从那些老师处请教励志故事,再讲给王静听。”
“二娘,”方俊华说:“您对王静这么好,就是我方家的大功臣,所以我很想知道二娘的事,以便我、我和我堂客的子孙后代为您立碑著传。”
“立碑著传!”麻妈笑:“你们只要不记我的仇就可以了。”
九点时,他们开始动身回省城了。去之前,王静要麻妈把那脚麂子肉一分为二,一半自己带去省城吃,一半则留给麻妈带到深圳去。
这时,天气也不怎么热了,太阳又躲进云层去了。一阵风掠过,让人身心不由一爽。
当他们一行人提着大包小包,走到马路边时,方俊华却发现了穿着制服,站在一辆警车前的陈少则,不由大失所望。
陈少则就当没看见方俊华一样,疾步迎向王静,帮她拿包提袋子,又接过麻妈提着的行李,走到车门前,为王静拉开车门,让王静和麻妈坐在车里了,才把那些行李一个个的放在后备箱里,随后才回来坐在驾驶位置上。方俊华不得不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了车里,心里想:“千万要出车祸,把这车连同人栽进河里去。”忽然想到车里还有王静和麻妈,又想:“这后面的两个可不能出事!车子栽河里后,我是可以从河里游出来的,可这人就不要出来了,省得见了心烦。”
眼看车子向前开去,车窗外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