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拈花得到一个消息,确切说好消息:国师府公子收拾行李滚蛋了。得到消息的当下,她便抱着小狗狂转好几圈,一顿猛亲,亲得小狗都懵了。
然而,她并没能高兴几日,很快就又得到一个消息:国师府来信说,双方有些许误会。大意是,误会解开就好,双方婚约仍然存续。
接到消息的时候,李拈花正在吃杏子,手里的杏子登时不香了,她奋力一拍桌子:“那傻帽没脸没皮吧!”自己表现得还不够清楚?自己很讨厌、很鄙视他,也放出狠话,娶了她,没好果子吃。
再说那国师府,脸皮厚到如此程度,她是没想到。人几乎是她赶下山,捉弄、吓唬毫不手软,当场捉奸,让人光着身子在地上爬,算得上羞辱,对方居然还能当作无事一般说什么情义日后可培养。
培养个头!想到那张无耻的脸,她就作呕。
“不行。”她狠狠捏手里的杏核,“我不能坐以待毙。”
“汪汪。”小狗也兴奋起来,似乎鼓励她去抗争、去争取自己的未来。
***
她仅剩的选择不多,其中一个便是自己的父亲。可父亲是个非常重视孝道的人,性子和顺、与人为善,不是那么强势。他会在老祖宗的催逼下,为自己争取吗?
想到这里,往前殿去的脚步变得沉重起来。那么爱自己的母亲都无法违背老祖宗,对自己本就不咸不淡的父亲会为自己考虑、会爱护自己吗?她心中十分没底,可以说甚是忐忑。可即便连三成把握都没有,父亲也是她仅剩的倚仗,这是让人无奈又泄气的事实。
“汪!”小狗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它反复向前跑再退回来,向前跑再退回来。
李拈花心情稍稍轻松,蹲下身摸摸小家伙的脑袋:“谢谢,你真好。”她明白小东西的意思,他在提醒她勇敢前行,给她打气。它的眼睛仿佛在说:去尝试,不要害怕,我在你身边。
再起身,李拈花的脚步不再犹豫,她告诉自己:定生定死,总得有个结果,她不惧面对。
母亲说父亲今日有要事处理,所以尚在日常待客的无为殿。踏上无为殿的台阶,李拈花抬头,果然殿中灯火通明。她原在烦恼,如何开口、如何陈说更能争取父亲站在自己这一边。像对老祖宗那样针尖对麦芒地辩驳肯定不行,她不想将事情搞砸,不意,窃窃私语夹杂啜泣声传出。
她停脚听了片刻,改大大咧咧闯进去为悄无声息靠近。
“别哭了,给他们吧,这是为临仙山、为我们所有人好。”男子的声音,她不熟悉。
“可,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怎有这种事?”女子的声音,亦不熟悉。
听起来,殿中正进行的事存在争议,李拈花竖起耳朵。
“时候不早。”这次是父亲的声音,“若你们尚未做好决定……”
“不不,我们已经做好决定,给我!”
殿中似乎起了争执,女子的哭声变大,克制而痛苦。
仍是男子的声音:“这是我们唯一能为家族做的。别哭了,能有这样的归宿,我们应该为她感到自豪。”许是得到安慰,女子的哭声转为压抑沉闷。
父亲做了总结:“我代临仙门感谢你们的付出,临仙门上下都将铭记你们的奉献与牺牲。”
很快,殿中传来脚步声,李拈花赶紧拐到墙角另一边藏好。只见父亲率先走出大殿,手中抱着什么,李拈花讶异了,这个时辰,其他十一峰主竟然都在,他们跟在父亲身后,走出大殿,随即化光而去。
这么晚了,他们去哪儿?父亲怀里抱着的是什么?李拈花正疑惑,殿中走出一对夫妇,妇人靠在男子肩头抽泣,男子宽慰:“她将在转灵潭长眠,为她高兴吧,能长眠圣地,是她的荣幸。”
两人也很快离开,转灵潭三字,如爆竹在李拈花耳边炸响。今夜,转灵潭有事发生,此事非比寻常,恐也算不得好事,因为它令那妇人悲伤。
到底什么事?放着好奇心不理会、放着疑惑不去解开,不是李拈花的作风。
“走,我们也去。”
怕被发现,她不敢让仙鹤靠太近,而是落在了上回摘灵草的林子里。一落地,小狗就咬她的裙摆不让她靠近,很奇怪,虽然它不会言语,她却总能明白它的意思:它是怕自己再像上回晕倒。
“别担心,此回跟上次不一样。”她安抚,“我没有感觉到异样。”她也想不明白,但事实就是此番没有任何不适。“快走,不然赶不上。”仙鹤的速度可比不上父亲他们化光的速度。
一人一狗赶到转灵潭,赫见潭上光华大作,十二道光从周围高柱射向潭上巨剑,照得方圆数里亮如白昼。李拈花将自己藏在灌木丛中,露出两只眼睛:“他们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仪式看起来很重要,因为老祖宗也来了。炽盛的光芒下,老祖宗的脸那么肃穆,带着一丝冷漠、一丝悲悯。她一动不动注视着潭上的巨剑,巨剑发出的璀璨金光直指潭面。
潭下情形李拈花看不到,但她没由来感受到阵阵阴风中夹杂的愤怒、怨恨与哀伤。
转灵潭作为临仙山圣地,竟然满溢哀伤!
今夜让她吃惊的事,有点多。
转灵潭会出现极不相谐的阴怨之气本身就不合理,老祖宗好似胸有定见的表现更不合理。最不合理的还要属,本在父亲怀中,目下在老祖宗臂弯里的襁褓。
她已经知晓那是什么:一名婴儿,一名尚在襁褓、不知发生什么,偶尔伸出藕段般的小胳膊想要去够老祖宗脸颊的婴儿。
转灵潭作为临仙山的圣地,平日连弟子都不让靠近,他们为何在这万物皆沉睡的静谧黑夜,带一名襁褓婴儿过来?
事有蹊跷,李拈花将脖子伸得更长。
巨剑发出的强光稍微减弱,老祖宗抱着婴儿走向玉台边缘。随着她的靠近,阴风从呜咽转为呼啸,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加重,李拈花不禁摩挲自己的手臂,手臂上汗毛根根直竖。
一种难以忽视、极不舒服的感觉,这不是错觉,她相信,因为方才还想去揪老祖宗细碎鬓发的婴儿,嘶声大哭起来,哭声中满是恐惧。藕段的小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最后抓向老祖宗的前襟,像溺水的人妄图抓住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