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仙山,满山郁郁葱葱,云雾缭绕,仿佛仙境,同为四门之一的朝日山与其大不相同。朝日山,山如其名,向阳而立,山势陡峭盘旋而上,各座山头互不相连,山头间以浮桥相接,中间围绕一汪火海似的火山岩浆池。红色土壤,暗红植被、满山遍野的枫叶,在日光照射下犹如一根根矗立在天地间的红色竹笋,又像一只只红色尖头海螺。
山间不时有红色鸟儿飞过,形似火烈鸟,但翅膀更大,能飞行还能载人。其中一只红色鸟儿随鸟群飞入,而后脱离队伍飞向北面主山。靠近主山,鸟儿开始滑行,片刻后精准地落在降鸟台。
鸟背上一人跳下,快步奔向主殿,不到半炷香时间,他怀中的信件便已到达怀皓门门主赤云天手中。仙门之间有联络专线,但有事没事敲一下,李崇道认为妨碍清静,是以非紧急时期,多用此种原始的、以东海门门主的话说“更为趣味”的方式联络。
信上的内容赤云天已经看过,无趣的消息,临仙门通知新任执剑即将动身,各门选定的随行人员不日也当启程。
他将信重新折好塞回去,聚精会神地盯着信封上的五彩翚羽,时不时把玩,好似十分有兴趣。“瞧这个。”他朝信使道,“也就这根毛还有点意思。人与人的差距为何如此大?有些人呐,好歹也算个修仙的,如何就一股老气?世上有句话怎么说,人会死三次,你懂吗?”
信使不知他话中何意,摇头。
赤云天也不生气,好心地解释起来:“并非肉*体死去的时候才叫死,其实在那之前,当一个人停止改变、停止接受新事物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等到肉身灭已经是第二次死亡。至于第三次……”他看眼信使,“你们就不必懂了,那是我等才需要操心的事。”
信使有没有反应,他并不在意,自顾自摇头、叹惋:“可惜我们的李掌门,可惜了,我们这个修仙界。”
信使退下后,他将信重新拿出来,本想一把火烧掉,又觉得不过瘾,一点点将信件撕成不能再撕的长条,最后才一把火烧个干净。
望着鲜红的火舌,他露出舒心的笑容:“红色才好看。”他实在受够了温吞的绿色。
吩咐属下去办信上交代的事,赤云天往儿子的寝宫走去。
四周的窗户都蒙上一层不透光的帘子,儿子的寝宫一如既往笼罩在一片昏暗中。他感觉自己方才稍稍舒缓的心情又郁卒起来,但脸上还得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儿子跟着一起郁卒。他的宝贝儿子应该要无忧无虑,世上任何俗务都不配来打扰他。
“父亲。”
见他踏入,伏在画案上作画的儿子欣喜地放下笔,就要推动轮椅过来。赤云天赶忙三两步过去按住椅背:“父亲过来就好,你别乱动。”他环顾四周,骤然一喝,“伺候的人呢?死哪儿去了!”
“别。”赤无泉阻止他,“是我让她们退出去的,有她们在,我无法专心作画。”
“她们敢吵你?”
“不是,父亲别总是责怪她们。”
赤云天在心里感叹,多好、多善良的儿子,若不是体弱,他的儿子便是最完美的存在:刀雕斧凿的轮廓、飞眉入鬓、冠玉般的面庞。他们赤家数代积福才生出这般珠玉般俊美无暇的儿子,他是捧在手心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他想将全天下最好的都捧给儿子,可惜首当其冲该换掉的就是这朝日山。
卦师有言:“朝日山干燥缺水,有碍公子躯体,既遇刑克,天赐根骨也难以发挥,所以公子才会从小体弱,难以修行。”
赤无泉的名字便由此而来,卦师的意思取清泉最好,山涧清泉自带清气,可破炎燥之气。就要拍板的时候,他忍不住抓住卦师衣襟问了句:“你不会唬我的吧?”偏那卦师是个没骨头的,当下腿吓得发软,叫他疑心起来。
可卦师先头那些话,他又觉非是全然无道理,否则自己这般根骨与千挑万选的美人怎会生出病弱的孩子?儿子不世出的美貌证明,他与美人的结合是完美的。那病弱之因,应当正是卦师所言刑克的问题。
一疑一信,两相争斗,最后他决定各取一半,去清为无,如此既有泉,又无泉,岂不两全其美?
这套逻辑能自洽,他深感自得。
那之后,朝日山便成了他最大的心结。
“咳。”儿子捂住嘴,眉头微微蹙起,很是难受的样子。
他满满心疼:“又不舒服?”
“没事。”
“还说没事。”不过说话的时间,儿子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去,如“美人面”牡丹的脸立时变得惨白。“该输功了。”
他快步走出去,向台阶下候着的随从吩咐两句。不多时,丑人炎篾被带过来。
“随我进来。”他冷冷道,眼睛甚至没有看卑微地等在台阶下的人一眼。如果不是为了儿子,留此人在门中半刻,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回到殿中,他将儿子从画阁中推出来,推入内殿密室。炎篾跟进来,很识相一直垂着头,却在踏入密室时脚步一顿。
他顿时有些气恼,这丑陋的、活在世上多一刻都多余的丑人居然不愿意!明明这是他存在的唯一价值。
“过来。”他压低声音,“别让我说第二遍。”
炎篾硬着头皮进去,他不是个怕疼的人,可对这间密室也产生了难以抗拒的畏惧。
这间密室本身没有什么,尽管每次来他都不被允许抬头,然而余光还是让他对密室有了清晰的认知。
密室中陈设简单,但不论床椅还是灯台、屏风都是最好的。朝日山最奢侈的两座宫殿,一个是赤云天自己的寝宫,一个就是赤无泉的寝宫。甚至赤无泉的寝宫还要更胜一筹:因为赤无泉受不得烟气,所以内中烛台都被换掉,换成了含着掌心大夜明珠的灯台,雕金镶玉更是常事,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即便这样一个小小密室,墙面上随手一抠,都能抠出颗宝石来。
但最叫他羡慕乃至嫉妒的却不是这些。
他以余光偷瞟赤无泉,对面的人恐怕是这个世上最幸运的人:他拥有来自父亲最极致的爱,身份尊贵,坐拥无数珍宝美人——即便那些他好像都没什么兴趣。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