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人们早已入睡,仙门弟子稍有不同,子夜天地皆清,一阳将生未生,正是用功之时。所谓丹道,心在上为离,肾在下为坎,离火坎水,上离下坎,上火下水,心火下降,肾水蒸腾,心肾相交、水火既济,一阳来复,肾精转化为元精,意守丹田,采聚元精,以意念调整火候,时用兴太平之文火、时用造兵革之武火①,调用得当,炼精化气,而后自尾闾而上,节节通督。
讲究的便是一个静心止念,一意不散,若有若无、似守非守。然而今日,李如仙坐在草丛中却怎么也静不下心。这片草丛,在山坳里,是前阵子她遭君希情一番话打击,跑出院子浑浑噩噩之间发现,此处偏僻清幽、人迹罕至,恰是打坐的好地方。不想今日却来了两个不长眼的,吵闹得很。
不远处的草丛中,一男一女正在卿卿我我。
女子的声音:“我炼丹尚差最关键一味,七宝阁中恰有,此番入阁的名单……便看师兄的本事了。”
男子的声音:“师妹尽管放心,那名单缺了谁也不能缺你。”
“师兄可不要诓人家。”
“你既跟了我,岂会叫你吃亏。”
女子咯咯笑,男子一拳捶地,忿忿道:“那个自命清高、不识好歹的女人,敢拒绝我?老子就让她知道,得罪我,还想入阁?没门!”
“是她没眼力劲,不知师兄的本事……”
交谈声被亲吻淹没,李如仙却被打乱了调息,蓦地万般念头涌起,好容易压下去的踟蹰不前与自我怀疑又开始在脑中翻江倒海。
——“另一个虽有些资质,却也庸常。”
“若能结丹便是她的幸运。”
“修道一事太重灵力、领悟力,太重天赋,乃至与道的缘分,非是努力就成。”
君希情的面孔变换成父母的面孔,不同的人却说着同样令人厌恶的话: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功,事实上,大多数人生下来就注定平庸,成功的才是少数。”
“不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接受你的命运、接受你的平凡,安安分分过日子有什么不好?”
“你出生就比别人差,你起始第一步就比别人慢,何必要跟人比?”——
每一句将她摁住、劝说她放弃、不希望她出头的话都如刀子,一下下剜着她的心。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断定她一生比别人差,凭什么都要将她往下拽?可最叫她痛心与害怕的,却是来自心底的声音:
“如果人生如一场戏,有人注定是主角,有人注定是配角。”
不不不,她在脑中连声驳斥:谁决定了她只能当配角?谁也不能决定,老天来了,她也不认!
“没人可以断定我,没人能够妨碍我!”心中的声音叫嚣,“消失,让他们都消失!”
躺倒的男女,听见草丛中窸窣的响动停下,望了半天,没望见两条藤蔓如蛇悄悄靠近。正疑惑,藤蔓忽然发难,分别锁住两人脖子,将他们分开,死死钉在地上。藤蔓劲道很大,上来就没留余地,不断绞紧,几乎将两人脖子勒断。
女子抠住藤蔓的指甲断裂,却丝毫无法阻止越绞越紧、一心要致他们于死地的藤蔓,脸色涨红、由红转紫,呼吸逐渐出多进少。
男子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他率先反应过来,召来旁边的佩剑,切断藤蔓,在更多藤蔓袭来前,奔过去将女子脖子上的藤蔓也斩断,抱起昏迷的女子就跑,解下的外袍也没来得及捡。
逃命的动静拽回李如仙的神志,方才意念使用过度,此刻她大口喘着气,浑身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好似刚从水里上来。
夜风拂过,她打一个寒噤,抬起双手,就着凄清的月色翻看。
差一点,这双手差一点就沾上鲜血,她几乎杀死两名无冤无仇的人。藤蔓缠住他们脆弱脖颈的感觉尚未从脑中消退。那感觉,并不好。
她想方设法挣开那些束缚、逃开想要将她拽下去的手,拼尽全力往上爬,但是,想做坏人吗?不。她想成功,想做一名成功的、叫人艳羡的好人,想做这出戏的主角。
回到院子的时候,李拈花也刚好回来。见到她,李拈花热切打招呼,李如仙挤出一抹笑,幸好夜色掩盖了她的脸色。
“如仙,这么晚你出去了?”
她反问:“你不也出去了?是和君公子一起?”
李拈花摸摸耳朵,嗯了一声。
“早点休息。”她丢下一句,逃似的往自己屋子去,蓦地停住,“对了,拈花修行之路荆棘遍布,咱们要靠自己,不可以靠他人走捷径,要做一名好人,日后才能问心无愧。”
“那是自然。”李拈花莫名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有此一番感慨。却又更加佩服,李如仙比她更早知道要什么,追梦这条路上,她比自己动身早,也更坚定、义无反顾。“不愧是如仙。”有这样的好姐妹鞭策,是自己的福分。
翌日,天刚亮,李拈花就跳下床,一阵风似的盥洗过,去叫来何辛与李如仙。何辛睡眼惺忪,不停打呵欠:“有什么要紧事?不够要紧,小心我打你……打伯齐屁股。”被点名的伯齐蔫蔫抬头,呜咽一声以示抗议,垂下脑袋继续睡。
李拈花精神抖擞:“给你们看样好东西。”她将剑双手捧来,放在桌上,双手合十,恭敬一拜。
“要不要供奉点茶果,打场醮?”
“不用不用,我就是跟它联络下感情,请它在两位好友面前给我点面子。”
何辛笑,李如仙骂一句:“傻子。”
随后,李拈花闭眼,双指并拢抵额,再睁眼,手指剑一声喝:“去!”青剑动了动,她催促,“去啊!”青剑出鞘,绕屋飞行。李拈花拍手:“看到没?我会御剑了!”话音落一声脆响,飞剑落地。
而后,在李拈花催促下,剑既没有再飞起来,也没有装死躺地上,而是翘起剑头、换作剑柄翘起,再翘剑头、再翘剑柄,毛毛虫似的围绕三人爬行。叫睡眼惺忪的何辛,与心事重重的李如仙,笑得前俯后仰。连小狗也清醒了,在它的小窝里四仰八叉。
“行了,感谢拈花的卖力表演,我彻底醒了。”何辛起身,“今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