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生性残暴、野蛮,无仁慈可言……”
烛火摇曳,扰乱了圣女的心,典籍翻过一册又一册,却无甚收获。并非没有关于无形体存在的记载,相反记载太多,反而寻不出特别之处。灵、鬼、魅、魍魉皆不具形体,便是人类一不小心,阴神出窍,那也是没有形体的。仅凭这一点,根本无法确定女妖从何而来。看来光靠典籍查不出什么,只能寄望捧剑那边有消息。
她放下竹简,托腮望着跳跃的烛火,恍惚间,烛火在她眼中幻化成了那个人的样子。近来眉头总是微蹙,让她忍不住想伸手替他抚平,但仅是想想而已。现下很好,她不打算轻举妄动,因为不想破坏得来不易的如今。
早在新任执剑到来前,她就供职于奉天庙,至今才真正有了自己是圣女的感觉。因为执剑对她的尊重,庙中其他人望过来的目光也多了份敬重;因为执剑对她信任,委以重任,她才会作为一名真正的圣女深入民众。长久以来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肩上所扛责任的重大,自己的所行所为也会被人视作崇高的事业。
尽管她从没放弃过自己,始终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行,可就实说,她也从未抱有希望,她相信这条黑暗道路的终点一定有光,却也相信,自己走不到终点,永远无法触碰尽头的光亮。而今,她生出希望,或者老天会眷顾她,有一日自己可以沐浴在那耀眼的光亮之下。
“圣女。”侍女端着参汤入内,“连日劳累,喝点参汤补一补吧。”
梦岚瞥一眼:“我不需要,送去给执剑大人,他更劳累。而且,我不是说……”
侍女委屈:“您吩咐的事,咱们岂敢怠慢,庙里的好参早就送下去,匿名赠给那些遭遇妖袭受伤的村民。我们记着您的话,杯水车薪,也好过没有,叫人盯着确保能入药、不会被人中饱私囊呢。这些是挑剩的,没几根,咱们念着您跟执剑大人,您就受了咱们的好意。”
“好吧。”圣女端过,饮下,将碗还给侍女,侍女欢欢喜喜退出去。看着小丫头的背影,她露出暖心一笑,她在奉天庙里颇为孤单,能说得上话的唯有两名贴身侍女,在最难熬的日子里,没少帮助她。没有她们的陪伴,或许自己早就死了。
蓦地,眼一花,她撑住脑袋,眼前复又清明,看来这几日的确累着了。看一眼殿外漆黑的夜色,离天亮尚有些许时辰,她可以小憩一会儿。
“圣女!”方才离去的侍女,急匆匆跑来,手里的漆盘还没来得及送回厨房。“‘濯世之剑’传话,请您过去一趟。”
“就来。”
边走,侍女边问:“是有棘手的事?”
“定然是。”寻常来说,大部分事件“濯世之剑”与仙音阁就能处理,遭遇难以对付的大妖,或是有特殊行动,比如诱捕鸣音,执剑会亲自出马。身为圣女,多数时候随执剑行动,驱邪祈福祝祷是圣女的责任,则由圣女单独行动,另有一种特殊情形,亦需圣女前往。
那便是……
***
“请圣女替他镇灵!”“濯世之剑”低头拱手,身边的人不论是“濯世之剑”成员还是仙音阁修士,这段时间以来都看过太多妖类犯下的罪愆,以最快的速度一扫长久安稳导致的颓靡,像抹去灰尘、磨亮的刀剑散发锋锐森寒之气。
而即便见多了惨烈,愈发心硬的他们,此刻望着场中的“人”也不免露出愤怒、痛心与悲悯的神情,有人眼中满是打转的泪。
“请圣女替他大阵镇灵!”字句铿锵,含血带泪。
镇灵,顾名思义,令灵魂安息。佛家讲超度,超度的方式有很多种,念经诵咒,抚慰亡灵;请神佛接引;替亡灵完成未了心愿。
大阵镇灵是其中一种,但比起其他使亡灵复归平和的安抚式超度,大阵镇灵要粗暴、蛮横得多。
大阵镇灵,与其说是超度,不如说是,消灭。
可在场的人请求大阵镇灵,不是因为心狠,恰是因为不忍。
他们目光聚集之处,一个人形生物——说是人形生物,因为其已不复人形——漫无目的地在锁妖阵中乱转,不时愤怒地嘶吼、凄厉地咆哮。因为喉咙被划开,所以声音诡异;因为双脚被炸烂,血肉被剔去,白骨裸露,所以脚步踉跄;因为双目被挖看不见,所以似无头苍蝇乱撞。
大约是发觉阵壁,他一下又一下撞击起来。
伴随撞击,他的身形扭曲、恢复、再扭曲,周身笼罩一层黑雾,如毒蛇缠绕、扭动着。他每嘶吼一声,黑雾就会凝聚成一道巨大的黑影,双脚扎根于其人双脚,“身体”却冲上半空,足有一座小山头高,黑影张嘴尖啸,钢齿罗列,双眼血红。
“这是,人魔。”圣女倒吸一口气,其他人为何请求大阵镇灵,这便是原因所在。
所谓人魔,非人非魔,非妖鬼魑魅,甚至非生非死。由体内生拽而出的灵魂叫生鬼,同样由生人炼成的叫人魔。
要炼成人魔非常困难,需要难以想象的折磨引出极大的痛苦,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痛苦,再生成极致的愤怒与怨恨,将人心所有阴暗释放、放大,此时辅以特殊阵法,将极致到人体难以承受的哀、惧、怒、悲、恨、恶炼化,凝聚到最后一“欲”上。
此“欲”,非情*欲,而是毁灭之欲。
毁灭一切的执念,便是魔之所生。
人魔极难炼成,因为人的承受力有限,往往在被炼化前,就先崩溃死亡,所以能被炼成的人必备两点特征:一,生性善良坚韧,能承受非人的痛苦;二,在世间有所爱,有亲人爱人友人,生活幸福美满。
正因幸福,被破坏时才会不甘、痛苦。
最极致的痛,非是来自于躯体的折磨,而是来自于爱。
场上散落的残肢、沸腾的锅镬诉说着他曾经的遭遇;时而尖锐、时而沙哑的嘶吼掺杂着他的血与泪,无法再诉说的痛与恨;迷茫的身影是迷了路的灵魂在世间留下的残影。
“被撕裂的灵魂在哭泣,谁能聆听?”圣女呢喃。“普通的镇灵大阵镇不了人魔。”
“那该怎样办?”
怎样办?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目下的他们却做不到,因为连凶手的毛都没抓到一根!身为圣女,她能做的竟只有镇压这个痛苦到极致、可能会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