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起来,小姑娘的童言童语还蛮可爱的,不知让她带上降魔大圣的大名,再对天喊两句,她的仙人哥哥会不会听到。
的确,她也没见着过臭小鸟笑,好似天下就没有让他开心的事物一样,成天到晚板着张臭脸。
“逗他笑是挺难的。”
甘棠煞有其事地点头,见周遭人还目光不善地看她,她只得摆了摆手,承认自己的疏忽:“是我的错,不该听了几个历史学者的话就胡言乱语,我道歉。”
她又走前几步,嗅了嗅警惕瞪她的罗小妹:“虽然淡了,还是有尺凫的气味,你见到的黑影有多大?”
罗小妹被甘棠峰回路转冷不丁一问,整个有些傻乎乎地,她下意识比划:“和爸爸一样大——”
她脸一垮:“爸爸今天躺床上,很累。”
甘棠皱起眉头:“和成年男性一般大了?那要尽早除去才行。”
再大下去就要害人了。
她这些天没注意到擅长隐匿踪迹的尺凫,光去处理因为感应到驱逐恶神习俗产生憎恶的魔神残渣去了,要赶紧把魔物清理掉。
想必这段时间的魈也忙起来了吧。
听她自语,后边的人隐微骚动,显然也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有些不安。
“没事的,你们安心排演就是了。”
甘棠挥了挥手,她想先走一步,又忍不住回头嘟嚷:“比起这个,你们最后那块重明鸟的图能不能改改?金鹏就算了,你们对着客栈那位画也就八九不离十,重明怎么成小肥鸟了?”
想到什么,她又震惊呐呐:“难道这是以前调侃某人的报应?”
叹了口气,甘棠又看向罗小妹:“小妹妹,递只手。”
罗小妹摊开手,一枚裹了薄纸的桂花糖遽然掉进了她手心。
“谢谢你说,夜叉是瑞兽。”
大姐姐含笑的声线在她耳畔漾开,人却消失在了原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众人鸦雀无声,倏尔有人颤巍巍说道:“她说要改的重明红鸟,改完以后,你们觉不觉得,像她本人?”
有人嗤之以鼻:“你干脆说像现在荻花州突然冒出来的那位算了。”
周遭静默一瞬。
“娘喂,真是本人,遇仙了!”
“供桌,快,上供桌!全轻策庄各地都来一份!”
*
入眼的是满目疮痍。
黑压压的云还没有随着兽潮的分崩离析一并散去,焦黑的土地淌出腥膻殷红的血。
尸横蔓草,白骨渐槁。
幽绿的枪身被泼上烈焰一样的红色,黏稠的液体从额头流下来,从眼角赫朱落到面颊,他拄着枪,步履蹒跚地在寻找什么。
他在寻找活着的夜叉。
乌黯的鸦低飞盘旋,忽而俯冲下来,利爪一蜷,撕下尸体上的一块肉,魈转首看去。
是死去的铜雀。
他的手几乎颤抖地握不住枪,他穷寻觅极整片战场,却没找到一名活着的夜叉。
除了他以外,没有夜叉在了。
他被帝君带回,仿佛从梦之魔神手中获救的最初,长久一言不发。
但他终究已经不是那时的孩子了,他还能拿枪,还能一人守一城。纵使所有夜叉都不在了,还有他能替他们履行契约。
他养好伤后,去到了夜叉们栖息的地方。
那已经不是他所见的地方了。
水流冰冷地漫过,大水淹过了曾经热闹的地界,荻花簇生,他在汀州茫然环顾。
水夜叉与岩夜叉相互戮杀,火夜叉自戕,他没赶上。雷夜叉神志不清,打伤他后下落不明,他没能找到他。
他的手足皆已不见,他的战友尽数死去。
他现在踏足的汀渚,原本是什么地方?
雪山夜叉死去后,她没来得及建完的两间屋舍被帝君用元素力保护了起来。他从匆匆逃离那里,到偶或驻足发呆去望一望。
竹林没了,残屋,也不复存在。
风夜叉遽然跪倒在地,他大口大口喘气,他想站起来,却在蓼汀上发出声痛苦嘶叫。
血泪从魈眼中滚落下来,他痛得一塌糊涂,仿佛有利器敲穿了他的脊骨,已经分不清是什么地方在作痛。他几乎想剖开他的胸膛,捏碎他的心脏死去。
银白的闪电从窗外忽而闪现。
“……”
魈猝然从梦中醒来,他心脏砰砰乱跳,思潮涌动,许久才平静下来。
雷霆从天际剧烈响起,万物在电光中显现,又沉没于黝黯当中,弥天亘地的雨猛烈撞击大地。
……那个人呢?
魈遽然站了起来。
他攥紧了手里的和璞鸢,头也不回地踏进了雨夜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