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医疗资源,都在大城市里。最好的专家,极难预约。心砚几次凌晨刷号,才终于刷到一个网上盛名极负的专家号,据说是国家级的青年医学界翘楚。但是个男医生。 这天是周五,心砚请了假,早早地来到医院。进医院后发现医生并不在门诊楼里。一打听才知道,由于专家太火爆,医院专门给他的诊室开到了一栋二层的小楼里。心砚拐弯抹角找到那栋没有名字的楼,一进门就被满大厅的人群惊呆了。 挤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护士询问,护士声嘶力竭地维护着秩序: “叫到名字的才到我这里来报到,没叫到的不要来!” 心砚看到护士身后有两扇门,两扇门都有人进出,都有护士在守着,一时分不太清。 混乱一阵,终于搞清楚现在叫的几号。距离心砚的号数还有20来人。 心砚挤出人群,找个窗边透口气。 右边发了条消息: 「18的团队跟大千聊过,没问题。」 心砚松了口气:「那就好。大千虽然领导力不如隆庆,但亲和力好。对18现在的气氛来说可能还是好事。」 右边:「隆庆的离职申请在我这里。你怎么看?是否还能挽留?」 心砚:「他有执念。也许可以在他完成以后再找个机会招回赤明。」 右边:「了解。」 -------------------------------------------------------------------------------------------- 心砚估摸着快到自己了,深呼吸一口气,拎着片子又挤进人群。终于听到叫自己号,心砚挤上前递上自己的挂号单,得以通过了第一个护士的防线,被安排在右侧的门边等候。这里已经站了七个患者。护士又叫了两个号,凑成整数。 门口的护士把着门,说,等下里面的出来了完了你们就进。 心砚第一次遇到批发式看病,有点讶异。 门开了,护士转到心砚她们这一侧,伸手拦住这边: “别急别急,还没完!” 如此往复了几次,每次门开会有一个或两个人出来。出来的人大部分都去了左侧的门里。 就听护士一声令下: “可以进了!” 十个人一起往里冲。 心砚大概被挤到第六七个的位置。进了门发现里面是一张很长的横桌,桌上摆了几台电脑、打印机,横桌里面坐了一排年轻的医生。年轻医生背后,站立着一个戴眼镜的医生,威严地发出各种指令。猜测这就是专家本人了。 估计是前面还有病历没处理完,专家和医生都没有理会这群新进来的患者。忙乱了一阵后,一个护士跑进来收了一堆资料出去,才算清净下来。一清净,房间里落针可闻。 “看一下。”专家说话了。 患者面面相觑,不知道要看什么。 “衣服掀起来哈。”一位女助理医生站起来翻译专家的话。 “就这么……掀吗?”有位患者问。 “对对对,抓紧啊,专家一天要看很多个。”助理催促。 一群人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把衣服掀了起来,把乳房露出来。专家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一米,心砚不知道高度近视的他能看清楚什么,但清楚地感觉到了一种屈辱。 看过之后,专家开始下医嘱。 有的人是复诊,所以比较熟悉专家的套路,趁机跟医生攀谈起来。心砚等右侧的人讲完,趁机把自己片子递了出去。但专家没接: “重新拍一张。” 心砚不解。一个男助理医生站起来解释: “这片子不够清晰,得用我们的仪器重新拍过。你拿着这个条子,去隔壁房间拍,很快就能看到了。” 心砚只得接了条子,出门来。护士指引去缴费然后再来左边门排队。 为什么别的医院拍的片子不能看呢?而且既然要拍片,又为什么先把人叫进去集体羞辱一番呢?心砚五味杂陈地去付了钱,又回来门口等。 助理说的倒是没错,虽然等的时间很久,但拍了片子马上就可以返回到专家的诊室里看结果。 专家这次倒是凑到屏幕前看了下影像,直接对心砚说: “三级,准备手术吧。” “什么三级?”心砚一头雾水。 专家没理她,转过去看另一个患者。 “你这个肿块。”助理医生起来解释。“属于重度增生结节3级,比较严重了。建议手术。” “啊?这……这是什么性质?”心砚吓了一跳。 “没做过活检不能定性。但这个程度,即便是良性也有恶变风险,我们都建议手术。你要预约吗?” “啊我,我,我没想好……” “那你想好了再来吧。” 心砚还想说什么,但是患者络绎不绝地进来,医生完全顾不上她。 在一堆涌动的人群里,如果你不努力保持稳当,很容易就会被挤得随波逐流。愣神的心砚就是这样被挤出了诊室间。 心砚还想回去,被护士拦在外面: “你不是看完了吗?” “我还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你跟我说。” “我问下手术的问题。” “关注公众号,啊,公众号上有。” “我……” “你让让啊,后面还好多人没看呢!” -------------------------------------------------------------------------------------------- 心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群一直挤到大厅外的。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在大街上浑浑噩噩地走了一阵。心砚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想知道。 就这么麻木地走着,如果遇上红绿灯,哪边能走她就往哪边走。 “癌症?”心砚脑海里萦绕着这两个字。以前她看过一部香港电视剧,里面有个患了乳腺癌的女主,将乳房割掉了。自己要怎么样?也要割掉吗?割掉就不会有别的问题了吗?这手术有多大?要多久?成功率多高?爸妈和Adaline在老家,要通知他们吗?谁来陪护呢?万一没成功怎么办?万一自己有事,爸妈和Adaline怎么办?…… 没有眼泪。 人生有很多支点,事业、家庭、父母、孩子……如果命途是船,这四个点可能就是构建出心砚这艘船的最重要部分:事业是浆、父母是甲板、家庭是船舱、孩子是舱里的珍宝。心砚自己就是那个撑船的人。 船舱破了,珍宝很危险,心砚要补窟窿,保持船舱是温暖的、明亮的、坚固的。 旧的浆断了,心砚奋力支撑着,在维持船只前行的同时,试图修好,或者做一支新的。 万幸甲板还没有漏水,让心砚不至于狼狈不堪。但是时日轮替,一样需要维护照顾。 这一切的前提是心砚还能够补窟窿,还能修浆,还能护理甲板,还能掌舵。 心砚如果倒下,这艘船就要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