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身边的剪春。刚出了院门,她们娘子又叫她回来将这绣绢撕下来一并带走。
孙庆芳一路携着一腔怒火,很快便到了满桑院门口。
院里的小厮见着她,上前请安,要领着她进去,她却不进,只站在门口冷声吩咐,“叫孟如意出来!”
孟如意在屋子里,听了下人通传,说孙庆芳在院外不愿进来,又要叫她出去说话,心下便知不会是好事。
若是从前,她自然有章程,无非就是无礼之人不必理会。可自从骤失怙恃,她大多数时候其实已经不知该如何处事了。
因着寄人篱下的惶惑,她不得不让自己咬牙承受一些原本根本无法承受的屈辱。
只思索片刻,她轻叹一声,到底还是起身往外行去。
走出第一进的垂花门,就能看见院门之外的景象了。
这短短的一会儿,竟有不少人凑在了外头。
待再走近些,才看见是姨母已经在与孙庆芳说话。
气氛并不融洽,她不由加快了步伐。
待孟如意甫一露面,孙庆芳便不再顾其他,向她看了过来,眼中冒着火光一般,从身后的侍女手中夺过一团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迎着她走来。
她正待开口询问,却在身后杏儿的惊叫声中被直直砸中了脸面。
浑身的血液仿佛结了冰,只在那一瞬间。
她甚至忘了惊怒,只是定定地愣在了那里,直到姨母颤声唤着心肝儿揽住她的身子,她才发现自己正在颤抖。
这便是她往后的人生吗?被人呼来喝去,甚至不用一言不合,就可以兜头兜面砸上来?
眼前的人并不为她的举动有任何歉疚,也许犹觉不够,还伸出食指指向她的面门,出言羞辱道:“孟如意,收好你的破布烂绢,别以为你那点龌龊心思没人看得出!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个什么东西,整日里装出一副清高模样,私下里又极尽勾引之能事,简直恶心至极!就这么上赶着想给人做妾?”
孟如意眼神迟滞地望着她,却又像没有在看她,而是陷在什么思绪里。
戚氏却是再也忍不了了,她上前一步,扬手便要掌掴孙庆芳,被孙庆芳抬臂拦下,两边带来的下人一看主子动起手来,也都一拥而上,场面一时混乱极了。
“孙娘子,你不是来找我说话吗?我们借一步详谈,如何?”
一片吵闹声中,孟如意忽然开口。
她一直站在原处没有动,声音听起来亦极为冷静,衬着眼下的情景,有一股诡异的格格不入。
两边原也只是在拉扯,并未真的动起手,听到她的话,孙庆芳和戚氏都停下来。
大约没有人想到孟如意会是这种反应,静了片刻,孙庆芳才懒懒应声道:“你出来。”
说完,扭身向外走去,临走前还往满桑院瞥了一眼,嫌恶之意明显。
戚氏怕孟如意吃亏,在她要跟上去的时候拽住了她的袖口,蹙眉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
孟如意却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毅然跟了出去。
孙庆芳身边的剪春跟着,来到满桑院门口那棵老桑树下停住。
孟如意只身一人,很快也跟着到了,站定后她轻轻看了一眼素秋,平静开口道:“有些话,我只跟孙娘子你一人说。”
孙庆芳烦透了她,不愿遂她的意,好似自己要对她言听计从似的,却又好奇她究竟要跟自己说什么。
最后到底还是挥退了剪春。
“我方才的话你都听清了吧,你也不用与我解释什么,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觉得自己听了她的话挥退了侍女是输了一头,孙庆芳于是趁她还没说话,想占据主动。
孟如意从方才见面起就面若寒冰,此刻浮上一丝笑意,却是明晃晃的嘲讽。
孙庆芳果然又怒起来,“我劝你识相一点,这样还能有片瓦遮头,如果让我再见你使一次那不入流的勾人手段,我就让外祖母赶你出去。哼,你这副容貌,离了侯府,只怕是人尽可夫!”
“我这副容貌,是何等的容貌?”孟如意轻飘飘问道,表情并未因她的羞辱而有丝毫变化,却带一股明知故问般的挑衅。
“你……”孙庆芳不意她是这等反应,气怒非常,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憋得满面通红。
孟如意面上嘲讽之意更重,扯起唇角给了她一个风情万种的眼神,“该不会是你羡慕至极的容貌吧?”
说完,她轻呵一声,“我自认从未招惹你,你却自第一面起便处处与我为难,是因为宵表兄,对吧?”
孙庆芳方才被她憋得说不出话来,却被这一声“宵表兄”激得再次想要动手,“谁准你这么称呼表兄的?!”
孟如意早有防备,她自然扑了个空。
“谁准的?自然是他准的。不止是他准的,甚至是他主动要求的,你待如何?”
孟如意从不曾想过,自己竟然有这样一日。她面无表情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看着眼前人一点一点白下来的脸,只觉既痛快、又悲哀。
“你是以什么立场替你的表兄来指责我?我行勾引之事,你又焉知他不是乐在其中?你说我上赶着给人做妾,是以为宵表兄娶定了你吗?可在我看来,他对你唯恐避之不及,你怕是连妾都做不成。”
孙庆芳看着面前不可方物的脸,听着她诛心的话,仿佛失了全身的力气,甚至忘记喝她一声无耻。
见她这副样子,孟如意原以为自己会觉得舒服,可她并不舒服,也无心再与她置气,最后只撂下一句,“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我真正勾人的手段。”
这一番下来,只觉身心俱疲,孟如意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躺在榻上恨不得再也不醒来。
孙庆芳大约还没从她给的震撼中走出来,并无什么动静,她疲惫地闭了闭目,准备转身离开,可只是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再睁开时,却是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