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殿中,灯火通明。
李时意刚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四处看一下,就听到有人说道:“你是时意姐姐吧?”
挡在跟前的是一方极为华丽的绸缎,李时意抬首望去,却是前几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华蕊公主。
她忙站起来见礼,“见过公主。”
“不必如此多礼,”华蕊公主弯腰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本就娇美的容颜上带着轻柔的笑意,在辉煌的灯火中更显艳丽,“那日我不知你的来历,才多有轻慢,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李时意颔首,“岂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谢公主宽宏大量。”
她远在祈祥,从未涉足过京都。新朝初定,其中的关系变化更是盘根错节,李时意不敢表露自己半分真实想法,只客气地应付着。
她和李莹为表示敬意,来得比较早,此刻除了宫娥内监,并没有什么人,没想到华蕊公主竟也来了。
二人站着说了会儿话,才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
李时意一个也不认识。
但是大家好像都认识她,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望向她,被她发现了,或急忙错开眼神,或点头致意。
一个锦衣紫袍玉带的人顶着明黄的灯火走过来,“你就是李莹的姐姐吗?”
瞧着面容,倒是与沈淮襄有三分像,只是更年轻些。
李时意略略思考,低头屈膝,“祈祥李时意,见过齐王殿下。”
“……果然是个机灵的。”沈淮城没想到人家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愣了一下,“你与陈王是什么关系?怎么大雪天的他还亲自送你进宫。”
嗯?!
李时意瞳孔微微放大,“殿下误会了,陈王前日进宫是为了向皇后娘娘请安的。”可不是为了送她——虽然说起这个来她心里总是虚虚浮浮的。
“那你如何会在陈王府?听说你与他是故交?”
既然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李时意也只能敷衍着了,“不敢当,我们原是陪二公主去的,却被大雪封住了,不得已才留宿。”
“他自开府,除二姐外,谁也不让进,没想到竟让你留宿,真是奇了。”沈淮泰揣着手,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倒是我误会了,想来你与他不过数面之缘,称得上是旧识罢了。”
“是。”
“原来如此啊,听说淮襄哥哥曾经救过你?”
淮襄哥哥?!
李时意竟然听得背后一阵鸡皮疙瘩,嘴角都不由得抽了一下。
她强行合上差点掉下去的下巴,应了一声“是”。
“哎,我小时候他也救过我一次。”沈淮城转身走了,倒是华蕊公主,似乎兴致很高的样子,围着她说个没完,“大概是……多少年前来着,我不记得了,那时候也才八岁的样子吧,淘气得很,趁着宫人不注意自己跑到池边玩水,结果不慎落水了,要命的是当时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时候,淮襄哥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冲了出来,二话不说就跳进水里,把我抱了上来……”
哦,所以呢?
李时意心里颇是不耐烦,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埋着头,听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她和沈淮襄的过往。
好一会儿,李莹才拽着沈嫣宁跑了进来,将她从华蕊公主的口水里救了出来。
两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正是最好的年纪。又值新年,穿着虞皇后专门叫人备下的红裙,娇艳靓丽。
待人走远了,李莹才小声道:“这什么情况啊?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谁跟她熟了!
李时意差点冲她翻了个白眼,“就说两句话而已……倒是你们,上哪儿去了这会儿才来?”
“就在宫里转了转……走吧,我们接嫣然姐姐去,他们应该快到了。”
“走吧。”反正她也不想待这里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一路走到了中极门,却不想接的人除了沈嫣然夫妇,还有沈淮襄。
李时意微微愣神的工夫,李莹已经和沈嫣宁冲过去了,二人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沈嫣然,看着她的肚子问东问西的,时不时地还伸出手摸,将她忽略了个彻底。
舒逾山可不太信任这两个咋咋呼呼的丫头,一直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护着。
就剩下李时意和沈淮襄大眼瞪小眼的。
两边的积雪尚且厚厚的,在二人的身边笼上一层寒冷的雾气。
二人站了一会儿,他才走向她,“在宫里习惯吗?”
李时意低下头,转身与他并肩而行,“还行。”
“汪合锡昨日被贬出京城了,谪戍西境。”
“怎么是西境?”自起兵以来,陈朝的西线就是沈淮襄一手打下来的,将他贬到西境,不就等于是将汪合锡的性命交到他手里了吗?
沈淮襄笑了一下,“谁知道呢,前两日他们夫妻俩一个在长庆宫又哭又闹,一个在文德殿里长跪不起,却到底还是没能留他在京中过年。”
许是怕夜长梦多吧。
说起来,勾结外敌谋害皇子的罪名足以让他汪氏举族遭难了,但是最后查下来的结果,却说是手底下的人被收买了,汪合锡完全不知情,这才留下了一条命,全了汪氏满门。
但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
“那你年后要回奉济吗?我过两日就回去了。你出门在外,小心为上。”她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了。
沈淮襄脚下一顿,“你要走?”
李时意奇怪地看着他,“啊……”他这是什么反应?这里又不是她家,无亲无故的她不回去,难
道还能留在这里?
“你要回去?”家乡早已物是人非,她回去干嘛?
“嗯,”不知道为什么,李时意竟然有些心虚,垂着脑袋不敢看他,“虽然亲人都已经不在了,但那毕竟才是我的家,先人的坟冢也总要有人看顾。”
“那你们姐妹俩要以何为生?往后几十年又该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一场劫难,李知闻留下来的东西早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她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