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杵动了权杖。
他恢弘领域里,一切沉寂风景再度开始流逝。仿佛自不可捉摸天外传来依稀迷离奏乐,将众神带入他们暌违日久,无上飨宴。
胆敢走入其中便等同应允沉醉;她果然,不能不酣醉在这迷离天音所降下遐想绚烂。
似动人心弦微泣,又似扰人心痒低语,琳图龟缩在自己小小矮凳上托腮沉浸欣赏,原本紧抿的唇线不自觉松泛,再缓缓浮起甜美笑意恒长。没错,这样的世界多好,没有纷争,不现丑陋,不必愁眉苦脸而只需微笑,大家其乐融融围坐一起共享光耀共赴美好……
那声音既远且近,像正由远及近。
仿佛有所预料,琳图刚睁开因陶醉而紧闭回味的双眼,便见行宴场中之地正款款步入一群盛年男女,携手而并肩,交相而辉映。噢,是他们来了!心中涌起十分期待,琳图打起精神:时常为筵席开场助兴,侍奉于某位圣者的她的爱宠们;她以擅长且纵情于声色享乐驰名圣廷,同之前不久陨落的“驽钝的阿缇娜”相较,好歹审美情趣得到众兄弟姐妹广泛赞赏,更素来有风雅的名声在外。此时调转视线往右方某座望去,那位重服正冕容貌昳丽的少女正何其自矜又难掩自傲含笑,端坐在高高神座。
这一次,她又会弹奏起怎样辉煌的乐曲?琳图不由感到好奇。
身披闪耀皮囊,满挂缭乱饰装,那圣者麾下无比惑人的男女渐次漫步走入舞池,三两结群抑或零落独在而摆出奇异扭曲似乐器的姿态,身上繁复华衣也寸寸缕缕凋去显露出丰腴躯体,像举世孤品乐器被主人终自典藏容器中攫取。
需知意欲写就世上最动人的乐章,便要亲身拨动那世上最真实的琴弦;
我所收藏世上最真实的琴弦自有其意志,而那流动的意志就是澎湃颂歌足可打动人心之泉源所在……
小乖乖,到我这里来。一只洁白细腻如玉手指自高笼重袖中探出,再轻慢一勾;下方众人之中,眉眼最浓艳体态最丰盛的一男与一女便结伴走出,虔诚匍匐着爬上她宝座所俯瞰的阶道。行至圣者脚边座下,他们又长久摇晃头颅摆弄身体渴求奖赏,于是引来她恩舍般一瞬短暂触碰,旋即冷酷收回。
我已施与足够多灵犀的点化。去吧——场中,座前,她将指引这珍藏的爱宠们演绎出原初的交响。
要情人密语,她说道;于是他们耳鬓厮磨,在眼波的缠绵同涎液的交渡中拉出婉转回弦。
要相对争锋,她吩咐;于是他们你来我往,以赤诚皮囊此起彼伏不歇对撞奏起急促鸣动。
要酷烈暴戾,她旨谕;于是他们欲焰嚣动,用爱的举动来施行憎恶,用憎恶的凌虐来鉴明爱,既是交缠也是搏斗,既是搏斗也是厮杀,抛却意志吧放逐神思吧,将所有交肉身来主宰,因你也唯独肉身可仰赖;如此,拍打阵阵浪浪鼓点轰隆,似疯魔狂舞。
你凡俗的言语无法承载并诉说我之神圣性。但,你扭曲的身体本就是创造于我并驱使于我的直觉的音符,神圣的文字。
那么,要盛大收场,终于,她宣布——于是乐章愈演愈烈,来到交(和谐)媾的满弦,征伐的高点。
以人间至辉煌之物进献祭礼,以人间至美丽之物谱写赞歌;那貌若春花的少女含笑高踞神座,正襟危坐身姿依旧庄严而隆重,只异色眼眸里搅动狂热又缭乱辉采的旋涡,引她所呼唤的一切俱化为号令的实质:敬父神永在,敬新神到来……!
敬父神永在
敬新神到来
仿似呼应她之礼赞,有谁在耳边在四面八方无所不及方位呢喃着说,像无数重吟唱来自渺远天国,像一道道雷鸣源起幽邃天穹。
身弦如弓满溢,而满溢过后就是碎裂;向彼此布施并明证爱意的潮水狂涌攀升至近乎死亡的痉挛,她尚且应允他们在这被奉用被确认完满的丰盛感官飨宴中漂浮,摇摆,低泣,喜悦……而后,缭绕余音低回便作交响最末一刻,是她所撩动的容忍的最后一丝怜悯。潮水终行陷落正如繁华终迎谢幕,也将他们真带入永恒的始源:绮丽色彩褪去像风蚀岩砂空洞,灵魂辉芒陨灭似火烛殆尽黯然,从一柱柱滑腻洁白变作一堆堆死寂苍白,他们或交叠或拥抱着倾倒跌下,已无法再凑起韵律,而或许——也是乐团退场,另一种别出心裁余韵。
热烈音符姿态宛然而犹在。向她神圣姊妹们骄矜颔首,神座上的少女笑靥如花,仅以指尖拨冗爱抚身下脚边沉寂堆叠的新鲜的美饰,示意至此曲终。
演绎极致精彩,甚或令琳图一时恍惚,会否她的登场在此对比下将无奈黯淡而失色。但困惑也只在眨眼间,她又很快抛开,混迹于人潮以禁庭规训的节拍开开合合鼓动双掌,献上无声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