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已过,午时过后,皇宫内便派了人来迎武王及亲眷入宫。
此番进宫的便是王爷王妃及延陵昱三人,禾袖未有官身,亦未曾得帝王宣召,自是无法与他们一同入宫。
行至一殿,匾额上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风雅殿”。
殿顶处铺着琉璃瓦,殿中宝顶处嵌着一颗硕大的明月珠,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
殿内红柱林立,巨柱上盘绕着金龙,而正中央最末端处是空荡荡的金漆雕龙宝座,皇帝自是政务繁忙,须得等开宴才来。
底下,歌舞升平,长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角落四处的台基上均焚着檀香,烟雾缭绕,竟有些看不清席上众人的面容。
“武王殿下到。”小太监高呼一声,便见殿内众人齐齐下跪施礼,“参见武王殿下。”
尚席官将几人引入席中,便施礼告退。
在座的皆是朝堂中人,将近二十年未回京城,延陵晗轩已不大能识得清人,只依稀识得那几位为官数十年的老臣罢了。
宫廷宴自是不同寻常,处处皆为华贵奢靡,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席上官员皆是正襟危坐,一言不发,有独酌的,亦有暗自打量武王一行人的,寻思那着青色衮服的俊美公子是否便是“死而复生”的武王世子。
一鹤发长须,已逾花甲之年的老臣起身走来,延陵晗轩寻思了许久,才想起此人乃是柳太傅,亦是帝师,几日前便是柳太傅领头向皇帝进言,才教皇帝未当场发作。
“参见王爷、王妃。”柳太傅行过礼,便直言道:“王爷,着青色衮服的公子可是世子?”
延陵晗轩颔首,“正是。”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自是将二人的声音盖了过去。
柳太傅素来谨慎,仍是压低声音道:“皇上的意思是,王爷须得就世子如何‘起死回生’给个交代,说来当年你离京时,皇上不过是总角之年,怪只怪先皇……不过皇家的心思你我皆知,在这京中一日,便要小心防备一日。”
由此可见,柳太傅为人是何等的高洁正直,正是清流中的擎天玉柱,若是少了此人,这朝堂将会何等乌烟瘴气。
延陵晗轩深感其大义,“多谢太傅指点。”
二人说着这番话时,面上却是做足了功夫,落在旁人眼中,便是昔日同僚在谈天说地,间或间还能听到几句顽笑之言。
那一身肃杀之气的武王,爽朗一笑,“柳太傅,多年不见,你可是老了不少啊。”
柳太傅闻言,抚了抚长须,浅笑答道:“自是不及王爷,便是当年,京城中求娶的世家女可是如过江之卿,王妃可谓是后来居上。”
如今的武王是如何威名远扬,年少时便是如何张扬轻狂,那时京城中人可谓是对少年武王避之不及,更是私底下唤其为“小霸王”。
提这一嘴,王妃便忆起延陵晗轩那些荒唐事,不由得嗔了自家王爷一眼,碍于场合,只别过头去,按下不表。
延陵晗轩自知理亏,执起王妃的手,讪笑道:“王妃,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那时不是还没遇到王妃吗?”
眼见这战火挑起,唯恐引火上身的柳太傅便悄然退了回去,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
延陵昱这段时日来,已对双亲大人的相处之道颇有心得,便也瞧出二人兴致所在,不过少了新婚妻子在侧,不免生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细细算来也不过一个时辰罢了。
只道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自嘲了一阵,不觉已饮下数杯,却尚觉清醒,可见雁行关一行过后,便是连酒量都涨了不少。
约莫申时,皇帝才入了殿。
当今皇帝弱冠时便登基,至今已近十余年,皇室盛产美男,便是将近而立之年的皇帝,亦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只是眼眸深邃而阴鸷,便是面带笑意都未曾至眼底。
甫一落座,皇帝便朝着武王笑道:“皇叔,欢迎回京,朕在这京城可是无一日不盼你回京啊!”
武王起身,沉声道:“承蒙圣上挂念。”
帝王家谈何情分,不过是逢场作戏,再暗自针锋相对,在场之人皆是心知肚明。
“此次东秦、九黎两国齐犯我国,幸而有皇叔坐镇,皇叔可谓是劳苦功高,朕敬皇叔一杯!”皇帝神色难辨,只举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延陵晗轩未曾多言,亦是举杯饮尽,随后便顶着皇帝若有所思的目光,躬身行礼道:“陛下,此次战胜,多亏有吾儿相助,臣不敢居功。”
“哦?可据朕所知,武王世子不是出世时便夭折了吗?”皇帝满脸俱是惊诧,只是眸子愈加深邃,似是夹着几分寒意。
底下群臣已是捏了一把汗,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延陵晗轩长叹一声,那张肃穆的脸上染上几分悲戚,“不错,当年吾儿一出生便断了气息,此事一查便知,只是恰好遇一得道仙人,仙人道,若是将吾儿交与他,他便有法子令吾儿起死回生,他带走吾儿后便不知去向,遍寻无果,本王只得对外称,吾儿已去。”
此说法便是昨日连夜商议得来,他本有三分犹疑,却在得知嫡子确身怀仙法时,彻底放下心来。
他人便是要查,府上的老人只余周伯,知道当年之事的,除去上阵杀敌后殒命者,便是隐姓埋名无处寻,周伯自是与他们口径一致。
大殿之下,内阁学士崔立起身道:“启禀陛下,老臣听闻世子可一箭击穿敌军铁盾,此等神力,想来定是那仙人所授。”
此言一出,便见底下大臣大多是一脸认同之色。
皇帝听罢,便敛下眸子,缓声道:“如此说来,武王世子认祖归宗,又立下一大功,是该好好赏赐一番。”
沉思片刻,接着道:“来人,拟旨,封武王世子为殿前都点检兼都指挥使,另,赏黄金万两,美人十四。”
殿前都点检兼都指挥使,虽只是正三品,却有统率禁军之权,可谓是位高权重。
众大臣不由得猜测帝王之心,究竟是有意留到今后好生提拔,还是放到近处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