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天偏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昨日还明媚阳光的上安城,今日便笼罩在一片凄风苦雨里。 夫妻二人未敢在城中多待,祭奠结束便匆匆回了他们的小木屋,马车在清风和雨里缓慢行驶着,车里秦婉初正趴在窗辕边上观景,手掌接过外头湿漉漉的空气里的雨滴,清透的冷意从手掌心直达心底。 突然几辆几奔而来的马匹迎面撞来,溅起一地的泥泞,秦婉初被吓了一跳赶紧退回车内,庄清和忙扶住她,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头,那几匹马已然与他们擦肩远去,只剩数个高大清冷的背影在冷空气里传来声声喝斥:“驾驾——” “应该是江湖中人,才会如此不拘小节,行色匆匆。”庄清和安抚她,“没吓到你吧。” 她摇头:“我们也加快脚步回木屋去吧。” “才回上安几天时间,你就想念木屋那边的生活了?”庄清和笑她。 秦婉初头靠在他肩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笑着说:“是啊,只有在那里才是最自由自在的,阿和,真想跟你永远都待在那里才好。” “那等一切事定,我们就回那里去,可好。” 秦婉初点头,庄清和突然又从怀里掏出一张药单来,他说:“昨日四喜告诉我说这是我们不在府里时,下人打扫药室找出来的一张药单,怕是你生病没有告诉我,所以匆匆拿来问我知不知道你吃过这药。” 秦婉初看着那药单,瞬间怔愣,随即一把夺过了那药单揉成团扔去了外面,她木木地笑了笑说:“是之前我配错药的一张废单子,四喜也真是的,什么都往心里去,明明是我的丫头却事事忠心于你,下次回去我非教教她规矩不可。” “......那你紧张什么?”庄清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紧张的样子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下意识的越发让他觉得那张单子就是有问题,好在庄清和很在意,拿到那张单子时便请教了一位御医。 “我哪有紧张。”秦婉初喉头打结,目光上下偏移。 庄清和双手扳着她的头,正视着她说:“阿初,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我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多了,我不想你对我有所隐瞒。” 秦婉初点头:“我知道,我怎么会瞒你呢,不会的。” 她倒进他怀里,开始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等回了木屋她便去做,今日下着雨,想来他们有大部分时间可以在家里煮茶看书消磨了。 但庄清和却眸色深沉着,一时并没有说话。 那几匹马速达上安,一行几个男子风衣裹脸,隐秘而行,待在一家小茶馆里吃了点酒肉,其中一个青色风衣男子问旁边白色风衣男子:“今天下着雨,倒好行事,要去吗?” “我一个人去,你们在指定的位置等我就可。”男子从风衣里轻轻露出半张脸来,风霜覆了满脸的成熟,那双眼底蓄积着难以言欲的沉痛。 “无名,舅舅说了......” “半个月前我不是说过了,我不叫李无名,叫我谢云昭。”他眸色淡淡,“大人的叮嘱我没忘,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的。” “......”对方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 谢云昭又一次裹紧白色披风,起身独自离开了。旁边两个属下面面想上觑皆有些担心地看向青色风衣的男子:“宁将军,李将军他这......” “让我们很难做。”宁玉尘摆手,哼声,“可你们谁是他的对手?” 两人皆噤了声,宁玉尘又道:“自半个月前他在战争中脑子受了次伤,恢复了从前的记忆,这半个月就整个一魂不守舍,算了,他必有他非做不可的事,但两年多的相处我还是相信他的,他会回来的,等着吧。” 谢云昭也好,李无名也罢,宁玉尘其实并不在意,他只知道无论谢云昭想做些什么,两年的翻天覆地,他也只有他们这一处可以当归宿了。所以,宁玉尘从这一点上是很放心他独自行动的。 绵绵细雨天是个合适拜祭伤感的日子,刚抽枝的柳条在院子里随风摇曳,青石板上落满了点点李子花的洁白。 谢云昭踏着这条熟悉的路径走到谢府的祠堂,里头油灯长明,屋里温暖如春,跪垫边摆放着的火盆里有刚才烧完的纸钱,上面摆的供品也十分新鲜,可见是替天行道有人祭拜完。 一路行来谢云昭就奇怪,偌大的府院干净整洁,明显是有人在时常打扫着,望着才被祭拜过的祠堂,他眉心一紧,伸手抚过那一排排油灯下干净的桌面,内心涌起惊涛骇浪。 记忆又被拉回了两年前的今天,他握紧了手:“阿初......是你吗?” 谢府也好,秦府也好,都被人打理得十分完好,且今日都有祭拜过的迹象,他知道他一定跟秦婉初擦肩而过了,但是秦婉初如今又在哪里,他根本无从知晓。 回到与宁玉尘他们红定好的客栈,他说:“我想留在上安几日,查清楚当年的事。” 宁玉尘耸了耸肩:“只要没被识破身份,我是无所谓的。但你要想清楚,静如可还在等你回去。” 谢云昭眉眼间波澜不惊,淡淡说:“我知道了。” 过后的几日天空又见晴了,万里无云,阳光灿烂的日子,很合适植种些花草,秦婉初已经交待庄清和了两日,让他把庭前篱笆上那些凌霄花拾掇一下,今年才会开得更好,但庄清和像没听见似的,躲在书房里看了两日的书,也不知道什么书那样迷人。 今天秦婉初实在等不及了,拿着锅铲便直接冲进了他书房里,将锅铲怼他脸边:“我让你拾掇院里的花草,你是不是装没听见?” 庄清和闻着锅铲凑上来时散发出上面的菜香,他伸手轻轻接过她手中的锅铲,往旁边小凳子上拍了拍,说:“阿初,我们谈谈吧。” 看他这副正经的模样,秦婉初怔了怔,任由他拉着自己坐下,庄清和淡淡地问她:“为什么这一年多,你就一直没怀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