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 太医看过了伤,相思还是让人把孩子抱了过来。 龙凤双生,兄妹两个都刚睡醒。 哥哥精神头足一点, 妹妹没什么兴致,瞥了父皇一眼, 兀自去啃自己手指去了。 一脸的不屑,仿佛在说:谁啊, 懒得看。 李文翾抬手要抱, 相思把他的手拍下去:“只能看。” 怕他没轻没重,又怕他伤口又开裂,恰好在肩上,一路骑马回来,已经血肉模糊不能看了。 倒是急切,可她最想见他的时候已然过去了,如今早回来几天晚回来几天, 又有什么分别。 李文翾这会儿哪里还有半分顶嘴的念头, 相思说什么他都是要听的, 只是有些委屈侧头看了她一眼:“就抱一下行不行?” 相思还在气头上,半句解释也不想给, 只是板着脸:“不行。” “知晓了。”他闷声应道,招手叫嬷嬷抱近些,手指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脸, 软乎乎的, 小小一团。 是他和相思的孩子。 竟还是双生。 他单是想一想, 都难以想象个中辛苦。 一下子多了两个孩儿,他的心疼却大过喜悦,从他离开到现在, 与宫中书信往来不知凡几,她亲手写的也有不少一沓。 他总是埋怨她总是告知些公务,实在没趣。 他总觉得朝中事务繁杂,但大多都是些琐碎事,她只需要会用人就够了,每日里去点个卯,足以。 可到底担心她不大会偷懒,心思又纯良,在其位就想尽力而为,于是常常提点一一,但总是没耐心,说几句,就忍不住歪到别处去。 下次收了信件,总盼着她能说几句思念的话,可翻来覆去看,总是看不到一句。 那时候只顾得上不痛快,如今回想竟满是锥心刺痛。 恐怕不是不说,只是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从何说起,说了他也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哪怕是为了她早早赶回来,若北疆之事处理不好,日后的骂名哪怕不落在她头上,她也会自责。 她武将世家,太懂得家国的含义,却生生自己扛住了。 方才那么恨,恨到了头,也只是咬了他一口,除此之外,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李文翾看过了孩子,挥退了众人,强撑着精神,把李文澈叫了过来。 宁王殿下满肚子牢骚要发,得知皇兄回来,就已经备了马车赶往宫门口等着了,就知道皇兄一定会想要召见他。 宁王等在外殿的时候,徐德万和徐衍正在里头回话。 徐德万这个人精,也不渲染什么,可一字一句却尽是诛心之言。 “刚怀的时候周太医和赵太医就一道诊过了,双生子,娘娘那会儿刚听政,朝臣温顺恭谨,那是因着陛下您坐镇,可娘娘年轻又温善,他们自然不大……客气,娘娘也是怕又有人借故生事,所以从一开始就瞒着了。” 皇嗣是大事,一来是需要更谨慎些,一来也是怕有人以此为由阻止她参政。 她对权力并无野心,但阿兄既然把这偌大的皇朝暂时交给她督看,她便不会轻易让这权柄从自己手上溜脱。 除了自己,她谁都不信,便是搞砸了,也要砸在自己手上。 “后来出了太后那档子事儿,不少人已经知道了,可娘娘还是没提,那群老狐狸也不大敢捅出来,咱们娘娘还是有些手腕的,他们琢磨不透,恭谨了不少。” 事实上是更忌惮了,但害怕倒也谈不上,那种平静下揣摩,却比明面上的乱还要让人头疼。 仿佛一场拉锯战,正绷得最紧的时候,谁先露出些破绽,就要一败涂地。 其实至多相思倒下了,也就是朝堂乱一阵,可相思憋着一口气,不愿意叫人小瞧了。 日后还有许多许多年要和阿兄一起过,靠着阿兄她自然可以无虞,可那毕竟是靠别人,她自己站得稳,才没人敢说什么。 或许从小就有一点要强,无人倚靠,便拼命想证明自己不需要依靠。 扶着灵柩回老家的时候,一个人被柴大将军领着进京的时候,又或者是拜别阿兄回奂阳的时候……她总是不想做谁的附庸的,没有父母庇佑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没有阿兄庇佑,她可以另寻出路,这世上每日里都是数不尽的离散悲欢,只要还没到绝路,总是能走下去的。 靠着那一口气,相思一直撑着。 回想的时候会忍不住感慨:自己竟然挺过来了。 可当下的时候,她是被各种思量塞满的,甚至感觉不到难过。 “后来月份大了,大人们心知肚明,可也没人再提了,娘娘怕他们阳奉阴违,行事颇强硬,他们也有些怕了。但私下里没少给娘娘添堵。” 无非是觉得她一个妇道人家指点江山让人不痛快,总是出些难题,等着看她笑话。 于他们来说无伤大雅,日后陛下回来了,也不能耐他们何。 但对相思来说,就十分讨厌了。 她常常想起年幼进学时候,每日里去文华殿跟着夫子读书,她半日跟阿兄,半日去文华殿,阿兄毕竟是太子,并不能时时刻刻同她一起,有时候阿兄不在,夫子便喜欢点她回答问题,旁的公子和小姐们也都仰着头,她答不出来,他们就幸灾乐祸看她,小声嘀咕:看来跟着殿下和太傅,也没学到什么东西。 孺子不可教也。 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世间总是有得便有失的。 她得到了阿兄和太后的庇护,选择和阿兄形影不离,便注定和旁人很难亲近了。 倒也不是那些人多坏,只是天然地就和她划开了一道线。 他总是霸道地不许她跟这个说话跟那个说话,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他只是不想她因为交不到朋友而难过,也不想她心思单纯被有心人利用。 她离开奂阳的时候